第558章 风雪寻寺人2

“老板在这里开店多久了?”那人问。

“两三年而已。”宁培平回答。

那人略微颔首,又面带笑意问:“不知道老板如何称呼?”

宁培平说:“宁培平。“

那人口中重复了一遍,“宁培平,稳重牢靠,好名字。”

“不知道客人怎么称呼呢?”

那人起身添了一碗酒,“关宋。”

“客人从哪里来?”

“从重庆来。”

“哦。”宁培平点点头,“重庆不错,网红城市。”宁培平当然没有去过重庆,关于重庆也就隐约只是知道一个网红城市罢了。

关宋也点点头,“有一部很久以前的电影,叫做《重庆森林》,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宁培平笑了笑,往火坑中添了两块煤,“没看过。”

关宋用一种虚无缥缈地语气叹道:“一部爱情文艺片,名字叫重庆森林,内容却无关重庆,其中也没有森林。”

宁培平自感这个话题无聊,但在这里的日子本就无聊,有人说话就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便随口接下去:“那为什么会叫重庆森林呢?”

关宋耸耸肩:“谁在意呢,这部电影我也没有看过,但只是偶然间知道这个名字的存在,感觉挺有意思,就有点上心而已。”

说到这里,宁培平就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原本打算就此不再开口,但那个叫做关宋的男人却仍旧在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你难道不觉得重庆和森林这两个词语特别契合吗?”

宁培平虽然仍旧无话可说,但也没有特别无语,因为xz嘛,多有文艺青年来这里进行一场涤荡心灵的长途跋涉,无论是宁培平开酒馆还是当脚夫的时候,这样的人都遇到过不少,所以此时也没有多么惊异。他只是坐在一边默默听着外面风雪的声音,一边想着用什么话去敷衍对方,突然想起重庆的网红城市的身份来,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标签就是道路的复杂,即使是本地的司机都有可能迷失在重庆错综复杂的交通道路中。而森林,给人的印象不也是容易迷失在其间吗?

“也许,重庆和森林,都容易使人在其中迷路吧。”

关宋笑着打量了宁培平一番,“的确是如此。”

宁培平自觉已经掌握了眼前这个文艺青年的脑回路,也隐约间拥有了掌控话题的信心,便又主动问道:“从重庆来xz,就是因为想要离开那个森林吗?”

关宋却呼出一口气,去添今天的第三碗酒,“森林无处不在的,既然cq市森林,那xz为什么就不能是森林呢,都是一样的雾气笼罩,使人迷失其间。”

听到此时,宁培平或多或少有些明白了,眼前这人多半不只是一个文艺青年,更是一个有故事的文艺青年,要么是工作失意,要么是恋人劈腿,要么是亲友离世,要么是身患不治之症。总之,对方拐弯抹角抹角拐弯,多半都是想要说一个故事,而自己只要做好倾听就可以了。

而此时,心中没有太过当回事的宁培平却没有想到,此人虽说的确有故事要说,却说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重庆向来与四川并称,川渝地区说的就是此二者,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重庆本身就属于四川。但二者本身却并不是那么的相似,就比如在四川的西侧区域,就是青藏高原的一部分,是有雪山的,而重庆境内却并没有雪山。想必这个概念对于世界上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如此。但作为从小就从重庆长大的关宋而言,他总是会对这个事实心生怀疑。

他从小就觉得,重庆城中,应该隐藏了一座雪山。

是重庆城,而不是cq市,这二者是不同的。关宋总觉得,那是一座东西走向的雪山,横贯在重庆城中的嘉陵江的位置就是雪山的山麓,长江从它的东边流淌过去,裹挟着霜雪的寒气缓缓向下游流淌而去。原本嘉陵江以北的**区完全被雪山的山体覆盖,spb区也是如此,成渝环线高速公路是一条断头路,它也被雪山覆压,水泥的路面结满寒霜。大渡口区运气要好一点,自八桥镇以南的区域虽然霜雪漫天,被从山体上滚滚跌落的碎石搅扰但仍旧还有建筑在其间。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一座雪山吗?”说到此处,关宋问此时听得正入神的宁培平,“隐藏在一座生活了千万人口城市中的雪山。“

宁培平此时倒觉得眼前这人,不仅仅只是一个文艺青年了,也不是一个有故事的文艺青年,多半还有一些妄想症,“也许,在科幻片里面,这样的故事是存在的吧。”

关宋没有理会宁培平语气中的不屑,他继续说了下去。

重庆隐藏了一座雪山,关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他也觉得荒诞。但是随着在重庆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沉迷于这座城市的灯火,钢筋丛林中总是隐藏了面色不同的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途与志向,沉浸在各自人生的境地中,体现在脸上,就是那种令旁观者难以捉摸的面色。

重庆城好像是一座迷宫,也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建筑与道路一起组成的繁杂变化,但对于关宋来说,迷宫就是人心,他在其中生活了二十多年,却从来没有走出过其中任何一部分,就如同春雨流淌在江南的瓦檐间,在落地之前,永远也猜测不到下落的角度。

听到此处,宁培平愈发觉得这人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妄想症患者。

关宋仍旧在继续向下说。

他日复一日生活在重庆城中,那座隐藏的雪山存在感越来越强,最初,它只是一个大致的轮廓,到后来,关宋能够感受到组成它的每一片山体,能够在阳光澄澈的夏日看到顶峰飘扬的旗云,能够在大街小巷看到行人穿行在一块一块寒冷的岩石之中。

甚至闷热的夏日,行走在街道上时,关宋能够感受到山麓上席卷而下的冷冽的风。

那座雪山无处不在,大部分的时候,它都隐藏在寒凉的雾气中。这个过程伴随着关宋从年幼直到成年,后来他开始查阅资料,一度沉迷于海市蜃楼这样一个稍显贴切的概念,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只有一个人能够看见的海市蜃楼,也不存在一个海市蜃楼能够使人感受到寒冷。于是他开始询问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重庆隐藏一座雪山。

这座雪山会不会是真实存在的呢,关宋不知道,他尝试在重庆的周边寻找雪山,其中他在四姑娘山停留了很长了一段时间,但也只是沉迷于其中的景色,他知道,四姑娘山不是重庆城的雪山。

重庆城的雪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它的山麓上究竟有什么,那一层一层的云雾后面又隐藏了一座怎么样的顶峰?

后来,关宋开始听到有奇怪的声音从雪山之上传下来,那低沉的声音,接连不断,突破雪山上的雾气,一直传递到生活在重庆城中的关宋耳朵中,关宋问其他人,你们有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他的朋友们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神神叨叨,于是有人开玩笑说,我听到了,也许是雪山上传下来的吧。

关宋知道那人是在开玩笑,但是他却真的相信,这是来自那座头顶上的雪山中传来的声音。

日复一日,那声音接连不断,时而清晰一些,时而气若游丝,但终于有一天,关宋突然醒悟,那声音,是念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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