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到最后,我已经怀疑自己走到阎王殿前面了。越来越冷,甚至能够感觉到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白雾。
崖壁上不再有地下族人的洞窟,因为这里已经不再适合人们居住,接下来的栈道,全部是为了那栋楼而修建。
当我听见孟启生那沙哑的嗓音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终于解脱了,而是新的磨难要开始了。孟启生说:“到了。”
我们纷纷打开自己的手电筒,往身前的黑暗照去。栈道终于到了尽头,眼前是一片几乎是凌空悬浮在深渊上空的巨大平地,平地与崖壁仅仅依靠险绝陡峭的几块岩石连接。
我无法想象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受力系统,能够让如此巨大的一块平地以一种摇摇欲坠的姿态,在这深渊上空保持了这么多年的平衡,我甚至怀疑一旦有外力加入其中,这块巨大的半悬浮平台就会崩塌瓦解,坠入深渊。
而平台上面,则倚靠这崖壁,搭建了一栋黑色的楼。这甚至不能说是一栋楼,因为地下族人的建筑文化与我们完全不同,我们只能用形态上比较相近的“楼”来称呼眼前的东西。
准确的说,这更像是他们搭造的一尊巨大的木质神像,这神像自然的无比抽象的,根本看不出细节。只能看见木质构造的巨大建筑,隐约呈现出一个左臂指天,右臂捶地的姿态。
如果不是在浅层洞穴时见过他们的神,根本就认不出来眼前这个抽象派玩意儿。
白夜有气无力道:“这是要逼死牛顿啊,这么大一块平台上面还修了这么大一楼,就靠着薄薄一层岩石连接在崖壁上。都是泡沫做的吗?”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讲话了,其实现在所有人都累的跟狗似的,这种漫长的消耗真的是对意志的极致考验。
顾南山道:“可能只是一种障眼法吧,在楼的背面应该采用了深埋桩的方法,将这栋楼紧紧镶嵌在岩壁中,因此木质构造非但没有成为平台的负担,反而成为了平台与崖壁连接的枢纽。这样才有可能达到平衡。”
出奇的,顾棠这次没有拆他爸的台。
孟启生道:“算算时间,第二轮虫潮就要来了,我们快点上去,那里才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那上面真的比较安全么,我深深怀疑这句话。
站在平台上朝着那尊一眼看不到顶的木质构造神像走去,四周一边虚无与黑暗,只有几个光点在缓慢向一座庞然大物走去。手电筒的光柱甚至难以穿透黑暗,就消失在浓浓的死寂中。
这个时候,方能感受到人的渺小。难怪宗教能够动人心,如果我从小就在这样恢宏的场景中对着未知的神灵祭拜,我也会对那种未知产生难以撼动的崇拜,甚至于每当我踏足这片土地,都能感受到自己灵魂的悸动。
尤其是眼前这尊神。
我相信世界上哪个宗教的神像都不会采取这样一种形式。
宗教对人施加影响的第一步往往是视觉冲击。或者说感官冲击,他们依靠雄伟的祭祀场所、高大到睨视众生的祭祀神像、以及祭祀人员口中吟诵的神秘莫测的经文或者颂歌,对朝拜者产生第一次冲击。
神像或雕石、或凿山、或镶金、或涂彩。最终目的都是要对人产生视觉上的冲击,使人自发产生渺小感。并且神像的容貌衣冠要端庄,肃穆。
只有眼前这个穴居民族的神,采取了一种极其特殊的形式。使用木质构造,搭建一座奇崛复杂的建筑,这建筑颇有一些哥特风格,同时构造诡异,甚至能够给人一种工业化时代钢筋丛林的视觉冲击力。后现代主义风格浓郁。
神没有五官,甚至找不到他的头在哪里,没有具体的细节,任意一处都像是一团乱麻,只能隐约看出他是左臂指天,右臂捶地。阴暗的神秘主义色彩颇为浓厚。
这只是一座来自千年前的作品。
我们终于走到了它的脚下。高高的祭坛就在眼前。可以想象出当年众生伏拜在神像脚下,祭坛上摆着这个民族所能提供的最好贡品的场景。
然而在另一个,几束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
我心中一惊,就看见黑暗中走出十几道人影,是方相士。
为首的方盘山几乎已经是筋疲力竭的样子了,他看了我们一眼,面无表情坐下了,似乎不打算动手。所有人连说话的力气,或者说欲望,都不存在了。大家只想休息,积蓄体力。
也是,这时候动手是在嫌命长,大家体力都遭受了严重的透支,再贴身肉搏一次,这楼里面的东西咱也甭取了,都死这儿得了。
另外最重要的事情是,我们还有返程。现在每多消耗一分体力,就是在为返程的时候增加一份死亡的几率。
我们这边也坐下了,都没有率先进楼去,而是选择原地休整。两支人马在黑暗中遥遥对峙。
我回头看了孟启生一眼,发现他也在看我,两人的眼睛里都带着一丝疑惑,我们现在恐怕最关心的事情就是:为什么方相士都没事?
如果按照我和孟启生之前的推测,我就是宁汗青准备的对付深渊辐射的手段,其他人距离我太远可能会和方近东一个下场。可是为什么方相士没事?只要我在这片空间里面,所有人都能够无视深渊辐射?那方近东为什么又会落得个死无全尸呢?
我实在是没有精力去想这些问题了,我也不想推翻以前的推测,只能将结果归结于方相士也有避免辐射的手段。
我仔细盯着对面那些人的脸看,想要看看脸上有没有自残的痕迹,可惜不好明目张胆把手电筒往人家脸上怼过去,只能生看。发现他们没有人有过自残的痕迹。
基本已经可以确认他们没有受到辐射的影响了。
就在我准备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方相士队伍里突然有一个人抬起头来,视线与我相遇。
是筮族之王,方跃峰。
他一脸平静地看着我,正当我觉得别扭,准备错开视线的时候,方跃峰突然对我笑了一下,随后慢慢对我比了一个口型。
他对我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