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向下,经过一段时间的虚无黑暗以后,第三幕的石雕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那尊伏羲剑碎片化为的人首蛇身女神像诞生灵智,并且她的体内孕育了后代,也就是湿蛟。湿蛟们由少到多,由弱到强,一边供奉着慈祥伟大的神明,一边创造辉煌的文明,他们也推出了自己的始祖人物,这些人物或是创造语言,或是开辟家园,总之都是对这个族群有决定性的推动作用的伟大人物。此间亦有战争,也有过衰落与自强,生生不息与同类相戮,一如人类的历史。
而当我们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这些以绝佳的雕刻技巧,就好像是悬浮在黑暗中的时刻却戛然而止。
最后一批雕塑,尚未完工,湿蛟们的一代首领的下半身还是一块巨大的粗糙岩石。
我大约知道了,因为这个时候,巨变发生了。
湿蛟之国被抬升出海洋,进入陆地中。
“很奇怪,地质运动不应该是很缓慢的吗,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几百万年,湿蛟原本可以发现问题后,在海底另寻栖息地。”白夜说。
宁三看着湿蛟们的烂尾工程,“也就是说,从海底出现在陆地上,是骤然之间的巨变,极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湿蛟根本没有提前意识到这件事,所以他们的文明叙述工程,才会戛然而止。”
因为脱海入陆,给文明带来的是断层式的下跌,整个祖地由于都是适应海底而修建的,根本不适合湿蛟居住,因而他们不得不在第一层祖地上修建了第二层。但此时他们在辉煌的海洋时期积累起来的卓越建筑文化,在陆地上百无一用,甚至,他们还失去了繁衍后代的能力,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文明骤然之间退化到原始社会的蛮荒阶段。
我们看着下方的黑暗,究竟是什么导致湿蛟文明的戛然而止,又是怎样的一股力量,使得整个湿蛟祖地骤然抬升到陆地上来。
石柱仍旧在向下延伸,阶梯也一直在盘旋向下。
再一次打破队伍沉默的,是重阳。他的话一向不多,但一般说话就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你们觉得,这个阶梯,是由地底向地面开凿的,还是由地面向地下开凿的?”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问题,石阶的出现时间是湿蛟文明的陆地时期,那么最有可能的是由地面向地下开凿,有人想要下去。
“为什么不能是地上地下同时施工,双倍快乐。”白夜说。
“都能运这么多人下去开凿石阶了,那开凿石阶的意义又在哪里?”宁三问。
白夜狡辩,“也许他们就是想多修几条路呢?”
重阳嘚嘚瑟瑟笑了笑,“我倒是能够看出来石阶是怎么开凿的。”
“哦?”我打量着他,“乖儿子给爸爸讲讲。”
“给爸爸我也讲讲。”宁三迅速跟上。
重阳气得一口钢牙咬碎。本来他对爸爸这个梗没什么概念,但后来我给他开了个喜马拉雅会员听郭德纲,之后就再听到我自称爸爸就很不高兴了。
笑话,你以为我会员真就是白开给你的,最后还是要让我快乐啊。
好儿子终于不再嘚瑟,开始讲他发现的细节。
“你们看石阶开凿的时候留下来的痕迹就知道了啊。
他指给我们看,原始的开凿技术,就是一手凿子一手锤子,一个人蹲在那里凿,重阳说,”你们想象一下,假如这个工匠是从上往下开凿,他的身下是尚未开凿的石柱,身后事已经开凿的石阶,他可以蹲在已经开凿的石阶上凿石头吗?“
“可以啊。”白夜嘴快,接了句。
“不可以,”重阳斩钉截铁说,“一者,他的身前是实心的石柱,根本没有足够的施力空间,二者,他这么蹲着开凿,头重脚轻,很容易一头栽下去。”
“那就只能面向石柱,由外向内开凿每一级石阶。”宁三若有所思。
“没错。”重阳说,”凿子会在石阶的纵面上形成两种凿纹,一种是宽纹,一种是窄纹。开凿者面向哪一个纵面,哪一个纵面上形成的凿纹就是宽纹。“
石阶有两种纵面,一种是石阶本身的纵面,一种是与石柱相连的纵面。如果开凿者是面对石柱开凿,那么石柱纵面应该是宽纹,石阶纵面上是窄纹。
想通了这一点,我们连忙招呼后面的人停下来,队伍前面几个人蹲下看石阶的纹路。
结果恰恰相反,石阶的纵面是宽纹,石阶与石柱相连的纵面是窄纹。
也就是说开凿者是面对石阶纵面开凿的,由下往上开凿时才会采取这样的角度。
“好家伙。”白夜喃喃自语,“感情不是有人想下去,而是有人想从下面出来?”
而且重点是,湿蛟祖地,为什么会有人类存在?
队伍继续向下,一路上的石阶上的纹路都是一样,石阶本身的纵面上是宽纹,靠近石柱一侧的纵面上是窄纹。
原本逐渐明朗的事态似乎又开始模糊起来。
终于,原本空虚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些别样的事物,石柱也终于到达尽头,隐隐有浩浩荡荡的水声传来。
脚下终于踩上平地,一直悬着的心才缓慢落下来。
众人循着水声走去,宁三往前方的黑暗中发射了一枚冷光弹,照亮的远方的空间,一张女性的面孔在头顶的黑暗中被照亮,面含慈悲,注视着此间来客。
也是一尊巨大雕塑,宁三又发射了几枚冷光弹,那尊雕塑的大致轮廓才在远方的黑暗中显现出来,那是一尊人首蛇身的女神像,就是湿蛟起源中的湿蛟之母的雕像了,那个要我杀死她的女子可能就在那边。
顺着这条地下河的方向,就可以到达女神像。
我们从高处一路向下走,我和宁三的脸色逐渐变得不大好看,重阳也是一脸凝重。
这条河,实在是太过眼熟了。
梦魇一般的大兴安岭之行,诡异的山岭,妖异的地下河,那条地下河红色的河水,蜿蜒的河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眼前这条河流,竟然和我脑海里那条地下河无比想像。
每一个弯道,河水的颜色,河水的宽窄。
要说不同之处,就是越南与大兴安岭降水量不同,水流的流速有所差距,还有眼前这条河流没有躺在河床上的那具无头巨人的尸体。
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几乎就像是回到了大兴安岭的地下一样。
“我不是做梦吧……”我喃喃自语。
白夜凑过来,“怎么着,这位小宁爷,这地儿眼熟?”
“我他妈可太熟了,我就是从这里出来的。”白夜隐约明白了我话里的隐含之意,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我们到底是在哪里,我们还在越南吗?”我问。
“还在。”宁三也有一些恍惚,“没有地窥的尸体,多了一具女神像,也许,也许只是巧合,我们走近点去看看。”
一行人加快步速,从高低上下来,几乎是跑向那条地下河,的确不一样,大兴安岭地下那条地下河边上没有这么宽阔的一片平原滩涂。
也没有……
滩涂上的累累白骨。
我们先前被河流吸引了注意力,没有仔细看其他地方,走进之后,才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河流旁边这片巨大的滩涂平地上,堆满了白色的尸骨。
就好像是一片白色的原野,骨骸在其间摇曳。
我们止住脚步,白夜看着面前的白骨喃喃自语,”这些都是人类的尸骨。“
宁三低声说,“看来,那群想要从地底出去的人类,就在我们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