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钟唯唯和小棠换下来的衣服。
重华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他猛地将案几上的所有陈设扫落在地。
众人吓得抖成一片,纷纷道:“陛下息怒!”
重华侧开脸,不肯让他们看到他的脸,淡淡地挥了挥手。
钱姑姑给众人使个眼色,众人迅速起身,却行退出。
顷刻之间,偌大的正殿内只剩下重华。
他独自一人坐在灯下,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地砖上的花纹,两颗晶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睫毛。
他知道钟唯唯不会再回来了。
走得如此干净利落,并不是心血来潮的赌气行为,而是谋划很久的预谋。
其实,她自从何蓑衣带着钟袤来到京城,就一直心神不宁。
私会何蓑衣,不让钟袤进宫,不让钟袤和他有过多接触,一心只把钟袤交给何蓑衣照顾。
他要封赏钟袤,她故意把时间推迟到下个月初,嘴里还说得很好听。
她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那些,对他的疯狂痴缠眷恋,四处出击。
一会儿跑西翠宫,一会儿跑长阳宫,和吕纯你来我往,和胡紫芝拉关系。
都不过是为了减轻他的疑虑,掩盖她想逃走的事实和私心。
她把又又带去长阳宫,让又又和胡紫芝相处,不过是因为希望胡紫芝将来替代她的角色,做又又的另一个养母。
就连天玑阁发生的那件事,多半也和她脱不掉干系。
为的不过是挑动吕氏、韦氏和钟欣然结仇,她们大乱斗,钟欣然被赶出宫,她好趁机搭车逃走。
所以,何蓑衣和钟袤的借势离开,再失踪,其实都不过是她所有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此刻,她一定已经和他们在某个地方团聚了。
一切都是预谋,一切都是圈套!
而他,明明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偏偏因为太忙,因为对她太过信任,因为太过喜欢她,因为她表现得那样爱慕他,所以就这样放过去了!
小棠、何蓑衣、钟袤、钟唯唯,他们四个一起走了,悄无声息的走了,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了这冰冷阴森的宫殿里。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她说过要和他死在一起,埋在一起的!
她怎么敢!怎么敢!
重华抱住头,用额头使劲去撞桌案,一下又一下,“嘭嘭”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显得格外吓人。
李安仁和郑刚中躲在外面偷看,见状,李安仁忍不住眼泪狂飙,立刻就要冲出去阻止重华。
郑刚中拦住他,默默摇头,表示这种时候,他最好不要出现,让陛下自己****伤口就好。
陛下不是寻常的痴汉莽夫,他自己有分寸,不会为了这种事要死要活,但郁气集结于心,不散发出来,就会酿成大病。
所以不如默默守着就好。
重华撞到第十下,终于停了下来,他将额头抵在案几上,手扶着案几,宽宽的肩膀无声地抖动着。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的眼泪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郑刚中松了一口气,跪坐在殿门前,一动不动。
李安仁无声流泪,哭得一塌糊涂。
怎么会有那样狠心的人呢?
陛下恨不得把心肺都掏给她,她竟然这样不声不响就跑了,还是跟着别的男人跑的。而且还是何蓑衣!
难道不知道陛下最恨最忌惮的人就是何蓑衣吗?陛下得多难过啊。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张翼在暴打梁兄。
一边打,一边追问:“说!你到底参与没有?你到底知道她去了哪里吗?知不知道原因?”
梁兄被打得够呛,之前被细线割裂的伤口原本已经结痂,这会儿又崩裂开来,血水浸湿了黑色的衣衫,看上去格外狼狈。
他静默地任由张翼暴打,不还手,不躲闪,低垂着眼,颠来覆去只有同样的话:
“不知道,我没参与,她之前一直都表现得很好。下了车后说想借人家的厕所用一用,进去了就没出来。
我去找,不见了,跳上房顶去追查,就有人跑出来追杀我,我打不过他,就往街上跑,惊动了巡捕,才把消息送回来。”
张翼打得累了,同时也心疼。
十三卫的人虽然来自不同的家庭,但从小就集中在一起接受训练,吃过无数的苦头,生死与共,和同胞手足没有差别。
他气呼呼地骂梁兄:“你个傻子!笨蛋!这回你犯了大事了!知道吗?
陛下把你挑出来看护钟唯唯,那是因为觉得你机灵、功夫好。
你却把人给丢了,还连个子丑寅卯都说不出来,十三卫的脸都给你丢干净了!
等着瞧吧,陛下就算把你弄死,你也活该!我一定不会给你求情!”
梁兄抱着手,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张翼看着他那样儿就烦,跑过去踢了他的屁股一脚,没好气地骂道:“还不赶紧去找人包扎一下?”
梁兄不走,磨磨蹭蹭地道:“大哥,上次咱们的人就跟丢了何蓑衣和钟袤,这次我又跟丢了钟唯唯,陛下不会轻饶你吧?”
张翼冷哼一声:“不要你管!滚!”
梁兄不走,他就去追打他,直到把梁兄赶走去休息包扎,他才叹着气去找重华。
重华已经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地坐在案后,机械地整理着之前被挥落的东西。
仿佛知道他回来,淡淡地道:“去看看钟唯唯住过的地方,她都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张翼刚想开口,就听重华强调:“你亲自去,其他人做事我不放心,都没有你谨慎。”
张翼不敢多说,应了一声,纵身出了大殿。
行到高处,他回头,看到满堂光艳艳的烛光,穿着玄色帝王袍服的重华,孤独地坐在案几后面,身姿提拔,却萧瑟,神态威严,却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那种熟悉的表情又回来了。
张翼叹口气,往清心殿而去。
最先去的是茶房,其次是小隔间,然后是寝殿、暖阁,最后是又又住的偏殿。
青影看见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轻一点,不要吵醒又又,愁眉苦脸:“好不容易才哄睡着,也不知能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