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圆子绝望地看着禾苗,轻声道:“苗苗,你是在怪我吗?”
他是储君,没办法陪她天涯海角,不能随心所欲,丢下一切跟着她走。
她要走,可能永远再回不来。
也有可能十年、八年、二十年之后再回来。
世事沧桑,变化莫测,他不知道自己和她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圆子第一次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希望。
他抓住禾苗的手,轻声恳求她:“我舍不得,我不愿和你分开,你能不能再等些时候,我真的已经安排好了,我爹和娘不会不管的,我们全家都会尽力去做这件事……我答应过伯父要照顾好你和伯母、小二他们,你放心……我能做到。”
禾苗垂下睫毛,两大滴晶莹的泪珠跌落在他和她的手上,滚烫而灼热。
“对不起。”她说,“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知道你们都会尽力去做这件事,但那是你们做的,不是我做的。我要去做的事,是我的责任,任何人都不能取代。”
“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责任,对不起,再见。”她张开双臂,用力拥抱了圆子一下,再松开,含着泪光抱住他的头,使劲吻了他的嘴唇一下,推开他,飞快地离开。
“苗苗……”圆子绝望地喊了一声,追了上去。
禾苗不回头,走得决绝而坚定。
亲兵早就给她准备好马,她翻身上马,圆子扑过来抓住缰绳,仰头看着她:“苗苗……”
他的眼里有泪光,神情绝望而痛苦,有央求有不舍也有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侥幸。
禾苗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松开!”她用力擦去脸上汹涌的泪水,用力挥落长鞭。
习武之人面对危险都会有本能,圆子本能收手,松开缰绳,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冲了出去。
从官见势头不好,连忙追上去,大声喊道:“关上城门,别放她出去!”
禾苗理也不理,拔出长刀,厉声道:“不想死就别拦我!”
圆子紧握拳头,嘶声道:“放她走。”
禾苗就是这样的禾苗,想要做成什么事,自来都是不管不顾,一定要做。
他就算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他不想走到那一步,哪怕与她分离会让他心碎。
城门大开,禾苗骑着马飞驰而出。
“何苗苗!”圆子就像是突然惊醒过来,他狂奔而出,追在后面大声嘶喊:“何苗苗……”
他大声喊他的暗卫:“你们快跟上去,护住她……”
禾苗停住,侧身回望,双手抱拳,向他行礼:“珍重。”
圆子大声说:“我会等你的……”
禾苗笑笑,继续往前。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犹豫,为什么需要圆子逼着追着迫着,才能正视和答应跟他在一起。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因为圆子不是谁的,是郦国的。
他是储君,不能与她一起疯,不能与她一起留下或是离开。
他的责任太重太大,就连他自己都不完全是他自己的,又怎能完全把握他俩的未来呢?
他们的未来,由天定、命定。
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了吧?
禾苗很想再看他一眼。
于是她回过头,往后方看去。
夕阳如血,半悬在新城苍凉简朴的城墙上空,整座城如同被血染透。
穿着淡青色长袍的圆子独立在城门口,凝望着她这个方向,风将他的袍脚衣袖吹起,他肃穆而孤独。
禾苗泪流满面。
再见了,她无忧无虑,放纵自在的童年。
再见了,她幸福美满,顺风顺意的青梅。
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像圆子这样疼惜她、纵容她,她就是独自一人了。
禾苗狠狠擦去眼泪,迎着苍莽的山林走去。
圆子沉默地目送她走远,直到一人一马再不见背影,他才颓然垂眸。
很热的天,周围围满了人,从官在焦急的劝说他,其他人也很着急关心他,他却觉得孤独。
他成年之后,父皇有一次和他提及男女之爱,说到父母之间的感情,父皇只用一句话形容:“有你母后在,我便不会觉得是孤身一人,有伴。”
但是他现在失去他的伴了!
禾苗是他从小的玩伴,长大以后的爱侣,他喜欢她的自由自在,喜欢她的肆意飞扬,但他没有她了!
圆子眼里含满了沉甸甸的泪水,他不敢动,不敢呼吸,因为只要稍许动一动,眼泪就会掉下来。
而当着满城将士的面,为了禾苗的离开而流泪,会不被理解,会被视为软弱。
储君的责任,储君的身份,逼着他必须打落牙齿和血一起往下吞。
他一动不动,不停地调整呼吸,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许何蓑衣并没有死,突然就回来了。
也许禾苗很快就能找到何蓑衣,很快回来。
她不会有事,他把自己最精锐的暗卫派给了她,他们会一直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危。
圆子敛去泪光,回身往里走,肃穆地看着从官下令:“关城门,传令,即日起,日夜巡逻,每人配备响箭,发现动静立即上报传信。”
一直关注着他的将士们松了一口气。
收放自如,能很好控制情绪的主帅,才是合格的主帅。
不用担心他会因为某些缘故,作出不冷静的判断,把大家带到阴沟里去。
这一夜,圆子彻夜未眠,他站在那幅禾苗制成的铁碑岭交通图前,不停地计算那些路,想象禾苗会走哪条路,将来又会通过哪条路去靖中。
“我一定要把所有的路都走一遍,我一定要把靖中灭掉,我要把靖中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你……”他喃喃地说,眼里重燃起火光。
夜枭在黑夜里凄惨地叫着,可以把人的胆子吓破。
禾苗无所畏惧,穿行在月光与树影之间,偶尔有一两只野兽路过,眼睛绿莹莹的像鬼火。
她嘬嘴长啸,发出充满杀气的尖利呼啸,路过的野兽便会狂奔逃离。
她踏着夜露前行,头发和上衣、裤腿都被露水浸湿,马儿走不动了,来回踌躇不肯走。
她叹一口气,摸摸马儿的脖子,喂它吃些东西:“你歇会儿吧。”
不远处的草丛里突然动了一下,一个人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