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二人谈话的地点亦挪到了小教堂。
在神祇的雕像前跪坐下来后, 宇智波带子板着脸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她虽然心里不愉快，却并未觉得对方是在故意耽搁时间, 毕竟……如若真的事关恶魔，那么，他作为一个神职人员，在神祇的注视下坦白，也是应有之义。
银发青年俯视着身前的少女，于片刻的沉默后，开口说道：“带子, 你猜得没错，邮寄信件给我的人，确实是恶魔没错。”
“……”饶是已经猜到了真相，少女的双眸依旧微微瞪大。她张了张口, 艰难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身为神父身为神灵侍奉者的你, 私下里会和恶魔有关系？
“但是, 我可以向你保证, 那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魔, 那是……正如我之前与你所说的那样, 只是因为向往人类的生活所以来到人世间生活的恶魔。他们伪装成人类，生活在人类中间，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没有残害过任何人，或者说，因为担心会给自身招惹麻烦以至于暴露身份，他们通常比起普通人还要更加地温和善良。”
“……”
“我所认识的, 就是一群这样的恶魔。”
“……一群？”她瞪大双眸，“你的意思是……你接触了这样一个组织？”
“……准确来说，”他轻声说道，“我是组织内的一员。”
“？？？”宇智波带子的双眸顿时瞪得更大，“这个组织……还吸纳人类？”
银发青年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沉默地注视着她。
“……”这一刻，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点点地变了。
下一秒——
青年身后的衣物蓦得裂开，一双洁白……不，近似于银白的翅膀蓦得张开。
他终于如自己所愿的，在她的面前恢复了原型，但是——有所保留，毕竟，同时张开数对翅膀，那可就太吓人了。
“……天使？”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因为过于惊吓而身体微微后倾，她一只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另一只手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仰起头来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人此刻的姿态，如此喃喃说道。
“不……”千手扉间摇了摇头，抬起手指向自己头顶的那对白色犄角，轻声说道，“是恶魔。”
“……怎么会？”她不理解地说道，“恶魔的翅膀……不该是黑色的吗？”这点常识，不仅教会的书籍内写得很详细，就算是市面上流行的书籍也写的很清楚，恶魔的标志性特征是犄角和黑色翅膀，除此之外，还有着因种类不同而生的各种细节特征。譬如说魅魔的犄角格外小巧，翅膀是有点类似于蝙蝠的黑翅，尾巴细长灵巧，尾端是一只肉球。绝大多数情况下，男性魅魔的肉球是菱形的，而女性魅魔则是心形的。
千手扉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单膝跪在少女的面前，微微合拢双翅，以便她更加轻易地看清楚它。
宇智波带子下意识抬起手，想要触摸那洁白到泛着淡淡银光的羽毛。却在触碰到它的那一秒猛地缩回了手，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呼。
“嘶！”
“……是神力在与我身上的地狱气息起了冲突。”千手扉间有些自责地说道，“我的错，我应该收敛起来的。”他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再度收敛起了身上的气息，抓起她的手，送到唇边吹了吹，担心地问道，“还痛吗？”
“……”
“你……”她脑袋有些卡壳，不可理解地问道，“为什么会是白色的……还有，为什么要做神父？你潜伏在教廷内部……是想做什么？”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到达天堂，”千手扉间轻声回答说道，“作为天使在那里生活着，而我此刻的姿态，说不定就是受到了这份心愿的影响。”
人世间最可怕的谎言，就是每一句都是真话，只是隐瞒了部分信息。
就算是直觉再敏锐的人，也无法从中察觉到任何问题。
“……”宇智波带子很是惊讶地说道，“你……明明是恶魔，却向往天堂还想变成天使？”
“不行吗？”他反问道，“出身……真的就那么重要，以及能够决定我的全部人生吗？”就像她是一个宇智波，难道从今以后就不能跟随他在千手一族内生活吗？
“……”
“而我此刻能够站在这里，以及能够通过教廷的选拔成为神父，你不觉得已经是某种证明了吗？”
“……”
宇智波带子觉得……好像……
还挺有道理的。
是啊……
如若他不是真心向神，怎么可能通得过教廷的选拔和考验，披上神父的服装。成为修女虽然要求不是很高，但是，继任时也是会有专门来进行测试的，想要成为神父，要求只会更高。
他能够站在这里，站在神前，能够每日一起与她祈祷，甚至不受十字架和圣水的影响，说不定真的是某种证明——
神接纳了心向光明的他。
她原本因为他展露了本体而有些稍稍黯淡的眼神，伴随着这个新的发现，一点点明亮了起来。
千手扉间当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抓住少女小巧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嗓音低沉地说道：“抱歉，带子，一直以来欺瞒着你，有关于我真实种族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回答说道，“其实……也能理解，这种事情……确实不太好直接开口告诉别人。如若你第一天来就说这个，我的第一反应可能是去举报你……”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要告诉你这件事，然而……”他低垂下眼眸，神色失落地说道，“相处越久，我越是无法说出口。尤其是……”他吞吞吐吐地说道，“真的成为恋人后……就算你不会全然否定所有恶魔，但是……也很难接受恋人是一只恶魔吧？”
“……”
“……我很抱歉，”他抬起眼眸，眼神诚恳地说道，“但我真的情难自禁。”
“……”
这些话语，既是谎言，也是真实。
此刻杂糅在一起，无论是说话者还是倾听者，大约都无法分辨。
“成为恋人后，我的贪婪又进一步增加了。”他从口袋中取出了那只戒指，托在手心给她看，“我不仅想做你的恋人，还想做你的丈夫……所以，我才会背着你定做这只戒指。我卑劣地想，只要我藏得好，也许……你一生都不会发现这种事，也许等到我们都死去时，还能够在天堂重逢……”
“扉……”她喃喃说道。
“但是……”千手扉间闭了闭眸，叹息着说道，“那封信打破了我的幻想。”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她下意识问道。
“邮寄者是一只在人间界住了几十年的恶魔，且已经娶妻生子，但是最近……他不小心在妻子面前露出了马脚，被后者举报了。”
“怎么会……”
“这封信是他自觉已无生路时，通过秘密渠道邮寄给我时，我赶到时……他已经被教廷方面处理掉了。”
“处理……怎、怎么处理的？”
他用沉默回答了她的话语。
她立即就懂得了——
“火刑……”
教廷处理一般罪人通常是用绞刑，但唯独与恶魔相关的……
一直都是火刑。
在广场这类地方，于大庭广众之下，将罪者焚烧殆尽。
“因为他的不谨慎，组织差点被发现。我和同伴们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收拾干净收尾，”他继续说道，“而后，我才能顺利回来。带子，我可以发誓，我并不想给你带来任何麻烦。”只是想带她离开，仅此而已。
“……嗯。”她轻轻点了下头。
“但是……这件事，也确实给了我很大的震撼。我在取了戒指回来的路上，其实已经在思考过要不要离开这里的事情了……我很担心，继续留下去会给你给孩子们给这个教堂带来什么麻烦……”
“扉……”她再次喃喃喊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虽然他这次又说着离别的话语，她却不是那么生气了，因为……
完全能够理解。
换成她，未必不会这样想。
虽说，一个神职人员居然试图与一个恶魔换位考虑，委实是……如若被人知晓，她也许会被第一时间绑在火刑架上。
“我对你求婚……是真心的，但是，我那时过于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对你的爱意中了，直到你的问题给了我当头暴击。”男人再度露出失落的表情，他轻声说道，“带子……我爱你，我很想娶你，我很想与你一起共度余生，在这里，或者在其他任何地方，只要二人在一起，不管在哪里都可以。但是…… 如若这样的决定会伤害到你，那么我……”他艰难地说道——
“宁可放弃。”
“……”
宇智波带子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沉默无声地注视着眼前人。
千手扉间：“……”虽然他其实很清楚她会做出怎样的回答，但是……此情此景，依旧让他有些紧张，就像是真的在等待宣判。
“那么……”
一段时间的思考后，她轻声说道，
“扉，你愿意为了我而发誓吗？”
“……什么？”
“你愿意为了我向神灵起誓吗？”宇智波带子抬起手，指向一旁那外表模糊不清的神祇雕像，神色坚定地说道，“你向祂起誓，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你确实心向神祇以及天堂，是因为信仰在这里成为神父的。我们之间——”
“没有任何信仰冲突。”
“我们依旧是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同路人。”
“扉，可以起誓吗？”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而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当然可以。”
“带子，取圣水来吧。”
“我将以它沐浴己身，如若我所说的是谎言，那么，将在神祇前被净化。”
“……”宇智波带子沉默了下后，提醒说道，“这是供奉满了七天的圣水，扉，如若你……你知道后果的吧？”
“但如若我说的并非谎言，”他笑着回答说道，“又有何惧呢？”
只要他能且愿意承认那疼痛且不被她看出异常，那么，她最最崇拜信仰的神祇，就会成为他的“证人”。
神灵因为“无能”而误导了她……
她因为神灵的误导而信任了一个恶魔……
简直可以说是双向的亵渎了。
内心的本质让他觉得这样有些残忍，
种族的本能却又让他蠢蠢欲动以及快感暗生。
千手扉间再次切实地认识到了一件事——恶魔，真是一个罪恶的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