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曦嘴上虽然没有说,但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百里野林与百里晴之间这种复杂的关系。
作为东穆国的皇帝和长公主,两个人竟有苟且之事,而且所生之子百里佳木竟然还被立为了东穆国的当朝太子。
这种奇葩的关系,按理说应该是不为世人所接受的,但偏偏就存在了。
从百里晴对待太子的态度和她终身未嫁这方面来看,她厌恶的应该并非太子本人,她所厌恶的应该是自己与百里野林这种不伦的关系。
虽然她和百里野林之间并非亲生兄妹,但作为东穆国的皇室,这种哥哥与妹妹苟合还生出孩子的事情绝对是会遭人诟病的。
所以才会有章玉政口中所说的东穆国满朝文武只当这孩子是皇后所生。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其实有人知道,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嘴巴上不说,心里真的就能接受这件事吗?
别说是自己身处的这个时代,就是在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也很难接受这种事吧?
这些文武大臣对此事闭口不谈,无非是慑于百里野林身为东穆国皇帝的这个身份。
有些事情大家明明知道,但谁要是第一个开口说出来,那便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就如同皇帝的新衣,其实每一个人都知道皇帝没有穿衣服,但却没人愿意将这个事实说出来,就是怕说了实话会得罪皇帝,给自己带来灾祸。
但事实就是事实,每个人心里都十分的清楚。
从章玉政口中听说到百里晴的表现来看,当初她与百里野林之间的这种关系应该并非是她心甘情愿的。
说白了就是很有可能当年是百里野林强行占有了她的身体,从而有了如今的百里佳木。
之所以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对此事闭口不谈,无非是要顾及到东穆国皇室的颜面。
但这样的事绝非是百里晴所愿意接受和面对的,她与百里野林之间的这种关系让她感到厌恶。
而这种厌恶的情绪被她宣泄在了她与百里野林所生的这个孩子身上。
这么说起来,百里佳木虽然身为东穆国的太子却也颇为无辜,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喜欢自己,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悲哀之事。
不过眼下并不清楚百里佳木本人是否清楚自己的身世,他对于自己父母之间的这种关系的态度,其实是会对百里野林和百里晴产生直接影响的。
“伯父,若如你所说这般,那百里野林身为东穆国的皇帝做出此等事情,岂不是有违道德人伦?
“为何东穆国内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此事?难道就仅仅因为他是东穆国的皇帝?
“他与百里晴所生的这个孩子,也就是这个太子对自己的身世可曾知道?”
章玉政听到邵曦的问题,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他看来邵曦所问的这个问题似乎显得有些幼稚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眼中的这种幼稚,不恰恰是世人所应该具有的品质吗?
面对着一件违背人伦之事,所有人都选择闭口不谈,这并非代表着这件事就是对的。
而愿意站出来质疑此事之人,才是最清醒,最正直之人。
这世上若是所有的人都低头屈从于权势,没有人敢站出来对错误的事情提出质疑的话,这个世道岂不是暗无天日?
正是因为有了这极少数清醒而正直的人存在,才使这世间有了拨云见日的机会,否则所有人都将活在黑暗与压迫之中。
“这世间怎会没有明醒之人?只是此事涉及到东穆国皇室的颜面与声誉,凡是敢于对此事提出质疑之人早就抓的抓,杀的杀。
“如今东穆国内没有人再敢谈及此事,无论如何位高权重,都没有人敢去触碰皇家的逆鳞。
“也许很多年以后这种事情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眼下此事确实连提都不敢提一句。”
邵曦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原来东穆国的皇室也不过是以势压人,强行封口,堵得了别人的嘴,难道就能堵住别人的心思?
“单从这件事上看,这百里野林与百里野树相比便差得可不止一点半点。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既然百里晴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是冷眼相对,这便证明她对百里野林以及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十分的厌恶。
“可她为什么要对百里野林与妃子之间所生的孩子那般疼爱?她的这种举动明显不合常理啊!”
章玉政背着双手走到门前,望着门外院中的景色,颇有感慨地说道:“你还年轻,不理解这种事情也实属正常。
“一个母亲面对着一个自己与不爱之人所生的孩子,她的内心其实是十分纠结的。
“看得出,她厌恶百里野林,甚至痛恨百里野林当年所行之事,但是面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为母亲的她又如何会不疼爱啊?
“只是一旦她对百里佳木表现出了母性,就等于是接受了当年自己与百里野林之间的这种关系,而这又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她才会有如今这种看上去十分极端的表现,她不能表现出对百里佳木的母爱,因为那是她心里最后的倔强与坚守。
“可她终究是个女人,母性是她与生俱来的本性,或许她如今的这种行为只是将对百里佳木的母爱转嫁到了其他孩子的身上。
“她虽然恨百里野林,却与百里野林的妃子并无仇怨。
“或许在她看来,对那个孩子表现出亲近,既是缓和自己对百里佳木态度的尴尬,同时也是对自己母性的一种宣泄。
“她不能去爱自己的儿子,于是便将这种爱放在了别的孩子身上,她这么做又何尝不是对百里野林的一种反击与报复?”
邵曦虽然不能够完全了解身为父母的心情,但他毕竟也曾知道自己父母的艰辛与无奈。
自己的老爹当年虽然是个酒鬼,但那也是因为生活的重压和不如意,使原本便有些懦弱的父亲一蹶不振,从此消沉。
而自己的母亲却倔强地坚守着对家庭和自己的责任,正是应了那句“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道理。
如今他的心理年龄毕竟已是四十多岁,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
只是章玉政并不知道邵曦曾经都经历过什么,在他的眼中就算邵曦才智过人,能力卓绝,但终究年纪放在那里,很多事情他不曾经历过,很多道理自然也不会明白。
对此邵曦也并不打算开口辩解,身为一个穿越者,被人这么误会已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了,他也实在没必要去解释。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章玉政说的是有道理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百里晴如今这自相矛盾的举动。
一个母亲明明想爱自己的儿子,却因为不堪的过往而不能表现出来,那么这种爱转移到其他孩子的身上也确实是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东穆国皇室内部如此不同寻常的关系,没准是自己可以利用的,只是要看有没有合适的时机。
“百里晴如今这个样子,百里野林是个怎样的态度?皇后与太后对此事又是何种反应?”
章玉政转过身看着邵曦,讳莫如深地说道:“自古以来皇室之人都要以皇家利益为先,不管当年之事如何荒唐,如今每个人都要守口如瓶,当作无事。
“这百里佳木是不是皇后所生,皇后自己和太后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她们却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事关皇室颜面,不仅她们自己不能说出来,更不允许别人将此事拿上桌面。
“至于百里野林,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当年干的这件事情是见不得人的,所以这些年来也就任由百里晴的任性,只要百里晴做得不是太过火,他也就只当是不知道了。
“不过他对自己与百里晴所生的这个太子倒是十分的亲近,尽心尽力地培养这个储君,希望百里佳木将来能够从自己的手中接过皇位。
“不管是不是出于对百里晴的歉疚,他对百里佳木的父爱倒是众所周知的。”
邵曦习惯地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嘴角上再次露出了那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紧跟着话锋一转,又对章玉政问道:“百里佳木这个太子表现如何?就目前伯父对其的了解,他可是一个合格的太子?与朝中大臣的关系怎样?”
说到这个,章玉政倒是如数家珍。
因为这些年来“敬承司”中被他派往东穆国的暗探,重点打探的便是这位东穆国未来的皇帝,自然了解的要多一些。
“这个百里佳木与你同年,身为太子倒是中规中矩,百里野林也常常将一些政务交给他来打理。
“他的表现虽谈不上惊艳,却从未犯过错,从来没有让百里野林感到过不满,而东穆国朝中的文武大臣也对这位太子感到颇为满意。
“之前老夫已经讲过,东穆国朝堂内文臣、武臣之间的矛盾还是较为激烈的,但自从百里野树离世之后,文臣在朝堂中明显处于弱势。
“他对朝堂中各方势力之间关系的处理,倒是得到了普遍的认可,东穆国的群臣对他倒也是颇为尊重。
“至少目前看起来,他若一直维持这种表现的话,将来继承东穆国的皇位应该是没有什么意外。”
邵曦忍不住点了点头。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就算将来登上了皇位,恐怕屁股也坐不稳。
如今百里佳木的这种表现,倒的确是具备了继承东穆国皇位的资质,只是不知道当他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会作何感想?
“百里野林与自己妹妹生了如今的太子,这件事情虽然只是在小范围内有人知道,但是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难道百里佳木仍对此毫不知情?
“就算他不知道,那么自己的这个姑姑多年来对他既冷淡又严厉,难道就不曾让他感到困惑?”
章玉政坐回到椅子上,用手捋着自己的胡子。
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的皇家内幕,我们‘敬承司’也是经过多年打探才了解到眼下的这些消息,这件事在东穆国的皇室内部的确是将消息封锁得很严密。
“百里佳木虽身为太子,若是手底下没有自己培养的秘密势力,倒未见得知道的比我们多,所以他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并不奇怪。
“至于百里晴对他的态度,其实也并不难解释,一个性情古怪的姑姑从小便是如此对他,想必他也不会有所怀疑。
“他是否知道当年之事和自己的身世,我们无从知晓,但从目前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些。”
邵曦也坐回到椅子上,用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似乎是在消化和整理着今天从章玉政这里所得到的信息。
章玉政看到邵曦的样子,并未开口去打扰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邵曦的才智不能以寻常人度之,邵曦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没有人会知道。
但他相信此时的邵曦一定又是在谋划着什么。
“被以谋反之罪抄家灭门的穆王百里野树;违背人伦的东穆国皇帝和长公主;心里什么都清楚,却装聋作哑的老太后;守口如瓶,委曲求全的皇后。
“再加上身世特殊,性情沉稳,勤奋随和的太子和朝堂中多年不和的文武群臣,这东穆国还真是热闹,看来此次出使说不准我也有热闹可凑了。”
章玉政听到邵曦的话,感到一阵的无语。
心说面前的这个家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会儿指不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看来东穆国的皇室和朝堂如今只能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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