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曦三人跟着陆修文一同进入到修文书馆。
的确如邵曦所料,这书馆规模并不大,看起来平日里招收的学子也不多。
但无论是庭院还是屋内都布置得十分雅致,看得出陆修文是一个喜欢安静又很有情趣之人。
因为都是旧时好友,陆修文也就没将他们带去正堂,而是直接引他们进了自己读书的房间。
这里既是他的书房,也是平日里给学子单独授课的地方,也就是给那些有才气的学子单独开小灶的地方。
几人进屋后又是一阵寒暄问候,陆修文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看得出,这些年来他对白鹭书院和老先生白鼎公及一众同窗都十分想念,若不是因为两国关系紧张的话,或许他每年都会前往景元帝国去看望白鼎公。
只是这些年来两国之间不准各自的百姓相互来往,若非经过官家的允许不得擅自进入景元帝国,否则便会以叛国论处。
这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确实是显得有些严重了,可如今两国既然都是这么规定的,各自的百姓也都不敢违背,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习惯。
两国百姓长期不来往使得彼此的误会越发的严重,再加上官家的宣传使得百姓们都有些相互敌视。
只有官方的使节与这些在两国之间交流学问的人才能了解到一些真相,尤其是像陆修文这种在景元帝国求学多年的人。
经过多年的了解,知道景元帝国是什么样,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些敌意。
两国之间的纷争说白了就是两国皇室之间的争斗,对于民间的百姓而言,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仇恨。
但是这样多年互不往来,有些误会一时也没那么容易解开。
陆修文在景元帝国求学归来之后,便一直致力于促进两国之间的和平与了解。
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东穆国百姓知道景元帝国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景元帝国的人都是怎样的人。
可能正是因为陆修文做了这件事,所以他在东穆国文坛一直遭受以姜春山为首的一众文人排挤。
因为姜春山一直主张内政上以道德来教化百姓,以法度来制约百姓。
外交上是说服周边各国相互联合,以东穆国为首共同对抗景元帝国,形成一个强有力的联盟。
而这个联盟中无论是多么弱小的国家遭遇危难的时候,其他各国均应及时出手。
尤其是东穆国以大国自居,更是要在其他邦国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而对于与景元帝国之间的关系,姜春山却是为数不多主战的文人之一,很难以想象,一个终日做学论道之人竟会如此好战!
其实正如邵曦当初判断的那样,姜春山这个人格局并没有白鼎公和柳行斋那么大。
他始终着眼于东穆国的利益,所主张的治世之道也都是以东穆国的利益为核心。
而要满足自己的利益就难免会损害到他人的利益,可是这在姜春山眼中却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认为整个天下只有东穆国方为正统,东穆国人自然高贵,而他国之人不过只是区区贱民,所以只要所考虑的事情对东穆国有利就可以了。
这与白鼎公和柳行斋主张的以天下苍生为本,以九州大同为目标的治世理念实在是相差得太多!
也正是因为这种差距,才使他变得目光短浅,心胸狭小,看待问题只会考虑是否对东穆国有利。
而对于景元帝国则是竭尽能事地进行污蔑,东穆国内对百姓洗脑式的宣传正是源于此人。
实在不好说他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坚持自己的治世理念,还是出于当年惨败在白鼎公和柳行斋手下的不甘?
总之,在整个东穆国最痛恨景元帝国的反而不是皇室百里一族,倒是这位姜老夫子。
在他口中总是将景元帝国贬得一无是处,可又时时会将景元帝国拿出来与东穆国做比较。
无论是在军事、政治,还是在两国的文坛,他和百里野林一样都想全方面超过景元帝国。
可这些年的努力却证明只是徒劳,如今能够打败景元帝国已经成了姜春山的执念,无论是在哪个方面都希望东穆国能够完胜一次。
也正是因为他这种偏执的坚持,所以像陆修文这样让东穆国百姓知道景元帝国真相的人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靠着自己在东穆国内的声望,联合那些有名望的学者文人对陆修文百般排挤,甚至有人还写文章来污蔑陆修文。
可陆修文对于这些却从不回应,只是专心地做自己的学问。
修文书馆虽然规模并不算大,可依旧有不少学子前来上门求学,陆修文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一直做着授业解惑的事情。
尽管在姜春山为首那些文人的打压下,但久而久之也终究是积累出了自己名气。
如今在东穆国内声望倒也颇高,也得到了皇室百里一族的认可。
眼下虽然从资历到地位都还不如姜春山,但陆修文在东穆国内已经有了不小的影响力,所以也常常成为皇家典礼和宴席上的座上宾。
这就让姜春山心里更不舒服了,每次与陆修文见面都要有意无意地挑衅一番。
而陆修文对此却从不回应,不知道是出于对姜春山这位前辈的尊重,还是完全不屑于理会这种显得有些幼稚的行为。
总之每一次陆修文总是尽可能地避免与姜春山起冲突,长久以来倒也还算相安无事。
不过陆修文的礼让在姜春山的眼中似乎被看成了是软弱,对陆修文的挑衅也愈发变本加厉起来。
而陆修文坚持的原则是能避一次就避一次,就是不想与姜春山正面起冲突。
也因此平日里没有什么事的时候,陆修文很少离开修文书馆,只是在书馆内专心地钻研学问。
这人门出得少,遇到的人就少,打交道的人少,是非自然也就不多了。
若不是在特殊情况下,姜春山想要找陆修文的麻烦还真没那么容易!
不过这一次邵曦他们的到来,或许是给了姜春山一些机会,尤其是今日他们登门造访,此事若是被姜春山知道,必会拿来大做文章。
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无论是陆修文还是白锦卿,都觉得没有必要去避讳此事。
明明是旧时同窗,又曾经是很好的朋友,若是同在一座城里都不见上一面的话反倒不正常。
再说自己的行为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又何必去在意他人的恶意揣测?
几人又客气了几句便各自落座。
还是陆修文率先开口问道:“锦卿,如今恩师可好?
“自打当年离开书院已是多年未与恩师相见,甚至连消息都通得极少,我也时时都在惦记着恩师。
“如今你们前来东穆国,恩师可有话让你带来?”
白锦卿听到陆修文这么问,神秘地笑了笑,转头看向了邵曦。
邵曦一看白锦卿这是把话头留给自己了,于是便开口将话接了过来。
“先生一切都好,身体康健,耳聪目明。
“不但与柳行斋老先生合著了《治世论》,更是一起在大梁城内办起了造纸工坊和印刷工坊,如今两位老先生每日都忙得不亦乐乎。
“此次我们几人前来东穆国,先生倒是的确写了封信给陆学长。”
说着,邵曦将怀中早已准备好的白鼎公亲笔手书掏了出来,递到陆修文面前。
陆修文原本对之前白锦卿和邵曦的举动还有些诧异。
他虽然知道邵曦是白鹭书院很有名气的一位学子,也是景元帝国圣上所倚重之人。
但他没想到,在自己问及白鼎公之时,白景卿竟然会主动将话交给邵曦来说。
而且白鼎公写给自己的书信,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由他的亲孙子白锦卿带来才对,如今却是由邵曦之手交给自己,这倒是让陆修文感到有些意外。
他明白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在白鼎公的眼中,邵曦甚至比白锦卿更显重要。
想不到眼前这个与白锦卿年纪相仿之人,竟能得到自己恩师如此重视,想必一定是才学过人,品德高尚,被恩师视为得意门生。
邵曦曾经做过的事情其实陆修文并不知道,但是今日单从此事来看,陆修文便已经知道邵曦绝不简单。
恭恭敬敬地从邵曦手中将白鼎公的亲手书信接了过来,陆修文朝着三人略表歉意地点了点头,便迫不及待地将白鼎公的书信拆开认真看了起来。
让他再一次感到惊讶的是,像白鼎公这样在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人,竟然在此信中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四页纸。
其中除了对自己表达想念和惦记之情,又有一些鼓励之言外,更多的是嘱咐自己在邵曦等人逗留济州城的这段期间能够多加照应。
尤其是邵曦,如有所求让他尽可能想办法帮忙,言辞之间甚至还有些恳求之意,这更是让陆修文大感意外。
要知道白鼎公是何许人也?他在天下学子的眼中又是何等身份?
这样的人给自己的门生写封书信,有什么事只需交代一句,想必只要曾经是他的学生便没有人会拒绝。
可如今信中的恳切之情却是怕自己会拒绝一般,这让陆修文不免怀疑自己在白鼎公的心中是否可靠。
但转念一想,当年自己在白鹭书院的时候,白鼎公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授业之恩,平日里的关怀与照顾。
甚至对自己曾大加夸赞,想必恩师绝不会怀疑自己的人品。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实在太重视邵曦了,唯恐邵曦会在东穆国有所闪失,所以才恳求自己对他多多照应。
由此可见,邵曦在白鼎公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这让陆修文不得不重新审视邵曦,这位学弟从一见面到现在都没怎么开口讲话,更多的是白锦卿和胡玉山与自己叙旧日之情。
看来是因为他与自己还不熟悉的缘故吧?
陆修文放下手中的书信看向邵曦。
满是笑意地说道:“邵学弟的大名在下在东穆国也早有所闻,想不到学弟如今已成为恩师的得意门生,真是让人羡慕!
“恩师的书信我已看过,你们只管放心,我也有不少的学子门生在朝中任职,只要能帮得上的地方必然没有推脱之理。
“只是不知三位学弟此次出使来此可有什么打算?”
邵曦明显感觉到陆修文在看过书信之后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一开始或许是与白锦卿和胡玉山重逢带来的喜悦让他忽略了自己。
而此时却看得出,他对自己已经重视起来。
于是笑着回道:“陆学长实在是过奖了,学弟也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有幸得到先生的青睐,能够成为先生的门生也是学弟之幸。
“此次我们受圣上之托出使来此,是为老太后九十寿辰前来贺寿。
“学长也知道,这景元帝国与东穆国之间向来不睦,使团在济州城停留期间寻常的事情倒还好说,我与锦卿和玉山兄尚可应对。
“只是太后寿辰当日,想必在寿宴之上这满朝文武不会善待我等,尤其是太傅姜春山一直对我们都有些敌视。
“他曾与恩师和柳夫子有些恩怨,大概在寿宴之上不会轻易放过我等,到时候还望陆学长能够从中周旋,让我们三人不至太过难堪。”
陆修文一听邵曦的话,顿时哈哈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摆手。
“邵学弟,你实在是太谦虚了!能被恩师看中之人,才华又岂会在他人之下?纵使面对那姜春山又有何惧?
“别人我不知道,以锦卿的才华在这东穆国怕也鲜有人能超越他,更何况是学弟你了。
“不过你行事谨慎,有此顾虑也并不为过,在寿宴当日我必会全力相助,至少不会让你们在那姜春山的面前失了颜面。
“毕竟那样恩师也面上无光,同样也不是我愿意见到之事,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朝中为官的有些是我的门生,他们必然不会为难你们,就算其他人也多少会给我一些面子,你们只需全力应对姜老夫子便可。”
邵曦踌躇了片刻,再次对陆修文开口说道:“学弟还有一事想求学长。”
“哦?学弟还有什么事?”
“学弟听说学长如今也是太子的先生之一,想必对东穆国皇宫内的事情相当了解。”
一听邵曦问到东穆国的宫中之事,陆修文不禁有些紧张了起来。
“学弟好端端的为何要打听这皇宫之内的事情?”
“因为我想进趟宫。”
“你说什么?你要进宫?”
“对,我要进宫,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