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怪异的吼叫,之后又有别处传来类似的叫声,仿佛在回应之前的声音。
吼叫的声音越来越多,很快聚成壮观的洪流,开启了今夜的游荡。
见少年专注地盯着外面,久城问:“你在看什么?”
少年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在帮哥哥找吃的啊!”
久城疑惑:“吃的?”
这荒芜一片,连个活物都没有,又哪里的吃的?
然后看着慢慢出现在地平线上的行尸,伸手指过去:“你说的,是这个?”
“对啊。殇儿不饿,但是哥哥需要吃饭的。”
少年显然没有意识到状况,然而久城却是遍体一寒:沾染了死气的东西如何能吃?而这个少年却如此习以为常,所以,他,或者,它?到底是什么?
不过眼看小孩摩拳擦掌就要出去,他连忙拦住:“不,不需要,哥哥也可以不吃饭的。”
“哦,是吗?”少年歪头,似乎有些困惑。
不过,他也没坚持一定要出去,所以当久城拦住他,也只是颇为可惜地看了外面一眼。
久城满脸冷汗哄着少年上床睡觉后,自己坐在房子的角落里闭眼修炼。
外面那些鬼吼鬼叫被他设界屏蔽了,这一夜,不管你们如何吵闹喧嚣,我自心静不为所动。
修炼起来自然淡却时间,当他睁眼阳光已然明媚,而少年则乖巧地坐在他面前看着他,见他睁眼,很是好奇地问:“哥哥你在干什么啊?”
他说:“我在修炼。”
“嗯?修炼?那是什么?”少年问。
这突然的一问倒是让久城一懵:这少年,居然连修炼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吗?
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年的父亲,久城倒更多了层好奇。
这到底是怎么个家长,居然连如何修炼都不教予自己的孩子?
可是也不对啊,如果少年不曾修炼,那他理该是凡人之躯,怎么可能不进食也不会感到饥饿呢?
就看这个房子,一目了然的家具没有一丢丢是与厨房有关的,也没有留下任何煤灶的烟气。
对上少年疑惑的眼神,久城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卡,然后就直接给他讲起了理论课。
听完之后少年半懂不懂地点头,久城见他这副模样,索性直接引导少年引气入体。
虽说理论少年并没有听懂多少,但他的悟性显然极佳,久城不过稍微指导几句,他便能依照久城的话摆好动作,很快就就沉浸到冥想状态。
他的周身隐隐有星芒闪现,一点一点没入体内。
很快这些星芒连成片,猛然席卷开来,久城也险些被丢出去。
他急忙避开,当再看向少年时,也是一懵。
荒僻之地深处,疑似古战场,遍布死气。
虽说世间万气相通,哪怕死气最为浓郁的古战场,亦有灵气魔气的存在,但这微末气息根本不够供给修炼。
毕竟一个不慎就会死气入体,破坏气流循环就等于直接断了修途,这是谁都不希望的。
然而少年似乎体质特殊,不过才引入气流,竟就有这样的威势。
原本久城看他入了修途就打算放手,不想他随意一看,却发现少年体内升起一黑一白两道气旋,互相较劲又极致缠绵,中间绞出的那道小口就像壶口一样,将另一种灰黑的气流,即死气,迅速吸收了进去,又很快转换成气旋的样子。
这个黑白气旋造成的涡流越来越大,相应的也代表着少年的修为在增加。
久城大惊。
毕竟,对这一黑一白的气息,他是再熟悉不过。
黑为魔,白为灵。
毕竟他自己也是这样。
可是又不尽相同。
他的魔气是后天修行所得,又由于自身体质的缘故,留存了原本的灵气。经他长久的梳理,才勉强能和平共处。
可这少年不同,他似乎体内原本就有魔气和灵气两道修为体系,相辅相成,完全没有一点晦涩。
久城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而且就少年情况来看,这个猜想的正确率很高。
或许,少年原本就是魔族与仙修的混血。这倒也能解释为何他的父亲会带着他在这种地方隐居。某方面说,他俩很相似,都是无处可去的存在。
久城看向外面,打算离开。毕竟,他还有个人要找。
——
久家闭关室上方忽然出现灵气涡旋,威势之大,见者无不震撼。
族中成员见到这道涡旋,都是大喜:家主修为大成,又兼之之前的预言,那么,家主岂不是最符合那破局之人的身份吗?毕竟他确实是近年来气运最盛的年轻一辈啊。
虽说外面依旧称他为少主,但是久家内部成员都知晓,上一任家主早就退位不知所踪,现在虽然没来得及正式将家主之位交给久归,大小事宜却已基本由他掌控。
只是,外面的人喜气洋洋,久归自己却并不好过。
他以为只要让久城离开,两人再不相见,就可以躲开既定的命数。可是当久城真的离开,甚至再次见面视他如生死仇敌,他才发现命数并不是那么容易篡改的。www.)
那天之后,他每每梦中惊醒,眼前都是久城极其失望的眼神。长久下来,他竟有了心魔。
心魔往往是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当他第一次与心魔照面,才发现他最希望的并不是让久城离开,不再触发既定命运,而是……将久城永久禁锢,让他不论何时只有自己一人,也唯独有可能在自己这里停歇。
可是他又知道久城应是永远不会愿意留在自己这里。
若说当初逼他离开时久城尚且有些稚嫩,但在他自己摸爬滚打几年后,他的傲骨已然完全凌立。
修仙界这边早就以他为敌,可是同时由于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形貌,魔族的地界其实久城也去不得。
久归自然知晓魔族常年悬挂的暗杀榜,也知道自己的名次极高,他忽然就很是庆幸,他俩是同卵双生的兄弟。
修仙界的路是自己亲自断绝,魔族的路也被他间接阻隔,他确实做到了,让他的城儿无处可去,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只能四处流浪。
偏偏对于这种特殊乐趣,他却也没有一点不忍。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思想很有问题,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当心魔最初出现,他尚且能够压制,可是现在,他竟处于弱势。
他看着面前那个模糊的身影,与他如出一辙的装扮。
“所以,直面自己的内心不好吗?何必如此艰难地抗拒呢?便是忤逆道义,但整个世界又如何与他相比?”那人循循善诱。
而此刻的久归也着实狼狈,整个人被压在地上,但他还是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影:“他是我弟弟!”
“唉,不诚实的人啊,你还以为你真的是把他当弟弟看吗?”
自然不是。
久归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久城已经够厌恶他了,他不希望久城更恨自己。
“唉,你明知你就是个天生的恶种,莫不是还要守着正道的身份,学他们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久归顶着强势的威压,一点一点起来:“不论我如何去做,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和你无关。”
他身上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丝丝缕缕的气运之力,将对面的人包裹住。那人似乎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嗤笑一声:“呵,吞噬?你不还是选择了面对自己的渴望吗?哈哈,我便看看你最后会怎样。”
身影渐渐消失,久归睁眼,呛咳出一口鲜血,回神了好一会儿。
强行吞噬心魔,这其实已经属于魔道邪术了。他自然知晓自己向来不如外人所称道的那般良善,不如说,这一切都是他潜移默化给人灌输的印象。
真实的自己,从没有人知晓。哪怕是久城,也是不曾见过的。
原本这闭关不过几年,放在动辄数十年来说,几乎微不足道。
然而他却也是没有想到,短短几年,修仙界竟有如此大的变化。
由于当初命轮转动的天象,与久泷的预示,现在的銮云书院已经发展出挺大的规模。
按理,久归也算年轻一代,也该入学院修习,不过他的修为其实已经完全不用接受那些初级课业。又鉴于他的身份,他便被分配到助教组。
助教这个职位其实挺清闲,他也不用做多的,就当挂了个名。
原本对他来说銮云书院是可有可无,直到某一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
久城不打算在这里多停留。毕竟少年体质异常,死气侵体于他无碍,但是自己不行。长久停留经脉没有灵气滋养便会枯竭。
和少年告别之后,他再次寻了个方向往外走去。
约摸走了三四个日夜,他总算看到了边界的黄土。
这里坐落着一个小镇子,不过看情况,是很偏远的地带。
然而当他走进小镇上唯一一座茶馆,才发现这大堂里居然还挺热闹。
虽然这些人都敛住了自身的气势,但是他还是发现了这些人的修仙者身份。
茶馆的老板不在,但是看跑堂的小工,眼中居然也有精光乍现。
这样的场景显然很不普通,他顺手拍了旁边人的肩膀,低声询问:“这位道友,此……是何情况?”
这人诧异地看他一眼:“怎么,你居然不知道今天是銮云书院西沙镇招生处报名的时候吗?”
“銮云书院?我游荡这许久,怎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名叫銮云书院的宗门来?”久城说。
这人看了他几眼:“哦,我知道了。道友你怕是才闭关出来的吧?”
久城不动声色地说:“这又如何?”
“你若不是才闭关出来,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年风头正盛的銮云书院?三年前天象异变,各大势力掌首秘密集会,预言危机将至,破局之法便在小辈之中。为此他们特意劈出资源建立銮云书院培育小辈,每半年的一次招生便是我们散修得到正统培训的绝佳时机。”
那人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