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路顺着王季逃走的方向,冯云很快就来到了仙羽派旧址,几乎在王季飞出的那时他就已经知晓了对方的去处。
在空中遥望了片刻,冯云不由得轻叹一声,旋即缓缓落了下去。这里和百年前的变化说不上大,也许是当初需得韬光养晦不宜大改,而后则有了玄水门那一更好的山门。
“仙羽暮霞阵吗。”
看着眼前熟悉的霞雾大阵,冯云心中是百味杂陈,他怎么也没料想到这大阵有一日会用来防他。但紧接着他却哑然失笑,若他只是冯云,这大阵自然有用,但他又岂止是冯云?只见他手上掐诀,体内运法,体表顿时散发出一股与面前大阵相似的霞雾气息。
没有任何阻拦,冯云就这样直接走进了大阵之中,几名看守在山路上的仙羽派弟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们根本没发现什么时候眼前竟多出来了一个人!
“……你!”
一字出口,几名仙羽派弟子就已经被冯云挥袖击晕过去,以他现在的身份还用不着找这些低境弟子的麻烦。但没等他在仙羽派中行走一会儿,几道身影就已从他处飞掠而来。
“大胆贼子竟敢潜入仙羽派!”
一声爆喝,周围顿时涌出近百名仙羽派修士,看样子显然是早已收到了召集。不过这些都在冯云意料之中,毕竟若他真相潜入进来,那凭这些人哪能发现他。
人群中,领头的正是王季的那几名心腹长老,其中两人冯云甚至还认识,一人当年就是王季手下的走狗,而另一人则是大长老黄正的下属。
“王季在哪里?”冯云没想旧事重提,直接问起了关键。
“大胆!尊诲岂是尔等贼子……”
没等这名长老的话说完,他的人头就先一步落在了地上,发出两声的闷响似砸了在场中众人心间让场面顿时寂静了下来。
“王季在哪里?”
同样的问话再度响起,而这一次却没人再敢开口。
冯云虽然没有显露丝毫威势,但能一刀斩杀一名出窍境修士,让后者至死都没来得及反应,这样的实力,这样的修为哪还用得着多说什么。原本还气势汹汹的仙羽派弟子立刻变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鸡子,退后者有、颤抖者有,而就站在那名被斩下头颅的长老身侧的几名修士更是当即吓得腿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三个数,答不出,鸡犬不留!”
说罢,一丝杀气顿时于刀锋上隐现,一时间,腿软的人变得更多了,有的甚至胯下出现了湿润,但没有人敢逃,在一名造化境大修面前逃跑?谁有这个能力?谁有这个胆子?
最有眼色的果然还是一直跟随在王季身边的那名长老,冯云只数了一个数,这人便立刻跪下朝山中一个方向指道:“前辈留情!掌门正在山上闭关疗伤,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啊!”有人带头,其余人等也纷纷跪了下来,求饶的求饶,磕头的磕头,没跪的仅有几人,不是他们腰杆硬,而是他们已经被造化境大修的威势吓傻了。
见状,冯云没有一丝快意,这就是如今的仙羽派?一个门派连脊梁都没了,就是域主又有何用,这样的门派也确实到了该消失的时候了。
“哈。”冯云不禁惨笑一声,随即挥刀斩下了那几名长老的人头,这几人能在王季手下混到位高权重,那王季犯下的恶事又岂会没有他们的一份。不过最让冯云疑惑的是,他都杀上门了,王季竟还不现身,难不成是伤势太重没发现外面的情况?还是说正在准备手段对付自己?
不管如何,他今日都必取王季的性命!
走在山路上,冯云的呼吸不禁越来越沉重,只因前面的地方他太熟悉了,那是掌门坐卧之处,同时也是他父亲王方然曾经的居所。年幼时他几乎整日都待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仿佛映入了他的魂魄。
“我……”
有心想说一句“我回来了”,但如今,王君已不是那个王君,仙羽派也不是那个仙羽派了,回来?谁又回哪里了?
一步步迈入院中,这里的禁制早在王君六岁时就已经全然掌握了,自然拦不住他。刚入院内,冯云就已闻到了一丝血腥气息,想来除了受伤的王季不可能再有他人了,但随着神识朝深处探去,警惕顿时化作了错愕。
足足在原地愣了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冯云才回过神来,旋即收刀回鞘,一步消失在了原地。
此时此刻,一副怪异的画面落入了冯云眼里。并未瞑目的王季瘫倒在地上,胸前还插着一把宝剑至今仍未拔出,而在他的不远处,一名年轻人正坐在血泊之中,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地上的鲜血连带着他的衣袍都凝固在了一起。
闻得有人进来,王文石似有所动,但紧接着他似乎又放弃了,于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等待着什么,同时脸上还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冯云看了王季半晌,随即才向王文石开口问道:“是你做的?”王文石身上留有喷溅的血迹,显然王季被刺时他正在附近。
王文石沉默以对,但看其神色已然回答了一切。他不知道冯云是谁,更不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但看冯云浑身鲜血的模样也定然不是什么善辈,而且观其气息,自己肯定不会是其对手,于是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吧?”
“王季之子。”冯云淡淡回道。
“呵,是啊,王季之子……”闻言,王文石露出了一抹复杂且悲戚的神色,“既然知道,那就动手吧。”说罢,他就闭上了双目,坐在自己父亲的血泊中等待着一切地结束。
半晌过去,王文石没能等到意料中的屠刀,于是不由得转头朝冯云看去,直到看见冯云的样貌,他才忽然感觉眼前之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曾在哪里与此人见过。但他不知道,看着与王季有六分相像的他,冯云同样心情复杂。
“为什么?”
“重要吗?”听得冯云所问,王文石并不惊讶,毕竟弑父这种逆人伦、丧天良之举,谁见了没点惊讶和疑问。
但不料冯云却是点了点头答道:“很重要。”
听出冯云语气不似作伪,王文石才略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
“对我来说不重要。”王文石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对于一个死人来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过往云烟,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想再从他人那里接受什么怜悯与同情,既然满身罪孽地来,那满身罪孽地走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你是王家唯二还活在世上的人,可以的话我不想王家就此血脉断绝。”
此话一出,王文石顿时瞠目,这话中的含义太多让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思起。不过他好歹也是一代大修之子,很快便压下了繁杂思绪向冯云问到了关键:“你到底是谁?和王家有什么关系?”
“这不重要,回答我为什么。”
“这很重要!”面对冯云以眼还眼的回答,王文石很想这么朝他吼道,但面对造化境大修的威势的压迫,他到底生出了本能地敬畏,于是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抬头问道:“……你说王家除了我还有人再世?”
冯云点了点头:“王文武,虽然性命无忧,但他被王季种下了千丝纵蛊难以解除,所以能为王家留下血脉的人恐怕只剩你了。”他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对方真相,谈不上信任,也不怕对方以此要挟什么,毕竟他能掌握的不止是对方的生死。
“老祖还活着!”
就看王文石瞬间从地上跃起,脸上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惊喜,但转瞬之后眼泪却是淹没了他那略带稚嫩的脸颊。
冯云实在没想到王文石会是这般表现,连眼神都不禁动摇了片瞬。
他曾暗地里收集了许多关于仙羽派的消息,或传闻、或秘辛,其中关于王文石的也有不少。据说此子虽是王季独子,但王季夫妻对其极其苛刻,甚至不止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其拳脚相向,要不是其面貌与王季极像,说不定连其出身都会遭到怀疑。
有无血脉牵连自然瞒不过冯云的双眼,他能肯定这王文石就是王季的亲子。
或许是被王文武的消息击开了心房,王文石默然了片刻后便看着王季慢慢讲道:“自我懂事起,我的父亲母亲就从未给过我一个好脸色,打骂更是家常便饭,知道吗?六岁那年我差点就死在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脚下,哈哈……”
王文石笑了起来,笑得很惨。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虽然是他们的孩子,但他们从没把我当成他们的孩子,在他们眼里我连一条狗都不如。初时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就能让他们多看我一眼,毕竟血浓于水不是吗?结果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最厌恶我的一点恰恰就是我与他们血浓于水。
“在外人眼里我是前途无量的‘仙羽派掌门之子’,在仙羽派人眼里我又成了一个没人在意的‘可怜虫’,而在我的父亲母亲眼里我则是一个……‘孽障’。但我想当人啊!我只是想好好当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