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岩毕竟不是当事人,虽然袁通天请他出面调解,但也不会将自己全力出手却还是让陈浮生这个修为逊色了他两三个级数的对手逃脱的败绩说得详细清楚。
这么一来,就有了意想不到的偏差。
在石岩看来,既然陈浮生如今神完气足,想来当日也只是袁通天在风万里与陈浮生生死搏杀时出手略微阻拦了一下并未下什么死手,非是这般,就算他与袁通天交情再深厚几分,也未必肯点头答应下来这件请托。
然而陈浮生这一番话说出却是表明绝无和解之意,大悲甘露水乃是医死人肉白骨的无上灵水,品阶可以化作上品仙丹这一等级,因为无需用法力炼化的缘故,更是胜过许多灵丹妙药。
偏偏此灵水只有以观音宗的妙法才能够凝练化生出来,而观音宗所得的大半甘露都要用来浇溉清净琉璃白玉净瓶中的那株天地灵根,余下的便是分润门中弟子都不宽裕,更不必说是外人了,堪称可遇而不可求。
对于修士而言,多了一滴甘露水,就有如身上多了一条性命,比起任何法器都要难得,再珍贵不过。
至于那道陈浮生赖以保命的神通,陈浮生虽然没有详细说明,但单单想到这需要一个在温养级数数百年的高人耗费法力才能凝练,就知晓其中的困难。
尤其像他这种修士都知晓北冥道人临近坐化,早早闭了死关再不外出,谋求突破元神。
说不定就是差了这么一分法力就可能导致功亏一篑。
因而这道神通虽然是北冥道人赐下来送与陈浮生保命之用,但却已经放大到了那种师门代代相传的传承信物一个级数,有着另外的意义,非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关键时刻,绝对不会轻易动用。
而一旦用上,也就代表着陈浮生今后势必要亲手将风万里等人解决才能挽回师门威严。
这种矛盾,确实是不可调和。
这番话一说出,陈浮生就感觉心气顿时昂扬起来,一种缥缈难寻的体悟涌上心头,隐约窥见了几分丹成境界的真正奥妙所在。
原本丹成这一关最重道心,势必要经历各种世事的打磨才能淬炼通透。
陈浮生之前虽然法力道术都堪称进展神速,但因为本性尚稳,因而虽然经历的事情不少,但对于度过丹成这一关除了学习苏正风一般在凡间体悟世事浮沉,以求灵机一动外也没有其他太好的办法,因而他之前才会将估计丹成的期限定在二十年内。
但此时他反其道而行之,与平时的行事作风迥异,却是反而让他的道心越发剔透。
陈浮生有着把握,这一次等他将护身罡煞凝练合一化作神光之后,只要再经过这么几场,说不定只需三五年光阴就能跨过这一道门槛。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将之前舍弃的大自在天子法修为重新修回方可。
眼见陈浮生陷入空灵之境,细心体悟这般心境上的变化,场面一时陷入冷清,苏正风嘿然一笑,亦是放出金丹界域浮空飞遁,与陈浮生并肩而立。
不过这一次,他神色之中却是多了几分满意。
他本就是同辈之中资质才情最为出色的几人之一,所拜的师父也是元神真人,眼光高明。
再加上又在凡间朝堂之中磨砺道心十数年,对于这些心境上的体悟尤为深刻。
虽然他也有些为陈浮生在四五年时间里连续跨过凝煞炼罡这两关感到惊讶,更是欣喜震撼于陈浮生能够在丹成之前便提前练成金丹界域,不过他也发觉陈浮生在道心打磨上走了些弯路,偏偏这一关旁人若是直接开口指点反而更容易被引上岔路,故而才会趁着石岩开口调解的机会暗中指引陈浮生去掉心境上的屏障。
不过这种事也是要看机缘悟性,放在旁人身上或许也就轻易错过,也是陈浮生资质本就不凡,再加上修为亦到了开始琢磨丹成这一关的地步才能够抓住这个机会。
之前那一声长啸,陈浮生在法术上有了无数隐约领悟,这一次却是在道行上有所精进。
一道一术,陈浮生今日的收获可谓巨大,作为将陈浮生带入九天剑派的引路人,苏正风亦是十分欣喜。
“石道友,人生如露,一十八年前一别,今日方得再会。闲事莫提,你我二人只叙旧谊便是。”
说完这些,苏正风撤去金丹界域,将身后这座楼阁打开含笑看向石岩等人,微微侧身,做出了个邀请的姿态。
石岩略一思忖,也自颔首点头,这一次的和事佬是铁定做不成了,但是能够结识陈浮生这等大有前途的人物,于他而言也不算太过失望。
至于那些成色差了许多的修士,苏正风虽然看他们不上,但也不会将他们放在一旁置之不理,早有九天剑派的其他弟子跟着飞出,在燕赤霞的带领下安排引导这些人。
修士少有蠢笨之人,眼见陈浮生放出金丹界域,这些人就知道讨要个说法的行为有多么可笑,再看到石岩等人鱼贯而入,也都急忙跟上,他们中有许多出身远不及九天剑派,自家也不是什么天才人物,在门中也不大受到重视,这一次能够同这么多出色人物同席也是十分长颜面,自然不会拒绝。
经此一来,双方就有些化干戈为玉帛之意,气氛比起之前看上去要热闹许多。
眼见陈浮生独坐一席,举杯不饮,好似孤零零一人隔绝于外,众人也不以为怪,反而都有些羡慕之色,知道陈浮生依旧在体悟方才所得。
有一人看到陈浮生缓缓睁开双眼,道气盈然,也自放下手下酒杯,摇摇头,感慨道:“这一次斗剑大会实在卧虎藏龙,也不知出现了多少天才人物,那位风万里我也见过,果然天资横溢,放在之前说不定就有力挫群雄夺魁之望,这一次虽然比之最出色的那四人稍显逊色,但也已经十分难得,想不到九天剑派中又出现了陈师弟这等人物,也胜他一筹,实在让我等汗颜。”
陈浮生抬眼望去,知道此人唤作谢无极,修为仅在苏正风、石岩之下,虽然还未铸就道基,但一身法力却是到了丹成的巅峰,还在那个神水宫的水云之上。而且道法奇妙,手持一卷书册类的法器,可以储存自家法术乃至在对敌之时收摄他人放出的法术剑气然后再反过来放出去,斗起法来占尽便宜,虽然还不到道基,但看起来比道基高人万法随身还要来得厉害。
这件法器也不知被他灌输了多少法术进去,根本不需用法力催动就自行浮在空中,放出上千道霞光瑞气,看上去卖相十足。
不过他却并非什么名门大派出身,而是一介散修,机缘巧合下得了前人传承,法力突飞猛进。当年他也是参加过斗剑大会的,只是毕竟弱了一筹,止步在那最后的三十六人之列。
与苏正风陈浮生修行力求长生不同,他更喜欢仗着一身修为游历天下,生平最大希望便是写出一本游记传承后人,因为这个缘故,他的消息可谓灵通至极。
他来这里,也是因为听到陈浮生啸声之后见猎心喜。
听到他如此说话,陈浮生着实有些惊讶,要知道风万里虽然在他手上失利,但更多还是法器上差了一筹,实则对方道魔双修,这种计算绝非单纯法力强盛一倍那么简单,如果他单修一门,说不定早就突破到了丹成。
陈浮生见识过的人物当中,便是最出色的苏正风在丹成之前道行也不可能胜过他去。
尤其是他接连练就瞬剑术剑气雷音的本事,在陈浮生看来,已经是炼罡中最顶尖的人物,如果没有九天剑匣和几口飞剑,他依旧要差上一筹,而根据谢无极所说居然还有四人能够稳压一头,怎能不令他震惊。
“不知是哪四位道友居然能够练就此等神通,无极道友能否指点一二?”
其实这些事情苏正风也是一清二楚,只不过陈浮生一来到这里,就去闭关琢磨新练成的鲲鹏慧眼,之后又是接连与谢瑜黑山两人斗法,苏正风还未来得及与他详细叙说。
“其中一个道友也熟悉,正是云中子道友,他剑术通神,在炼罡境界就练就了剑气雷音、瞬剑术、炼剑成丝这三门上乘剑术,又有着那一根禁制圆满的钓鳌竿在手,就算温养高人也可一战。”
看了看陈浮生,谢无极脸色略微有些古怪,缓缓说道。
陈浮生倒是对于自己曾经输给谢无极身上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暗自叹一口气:“可惜我的九天剑匣祭炼时日尚短,否则单凭剑术倒也未必不能和他周旋。”
“第二人么,法号无法,自幼收养在凡间寺庙之中,诵经念佛二十年,突然了然佛法真意,连破眼耳鼻舌身五识,生出一十二种随身小神通,然后亲上净土禅院,面壁参禅十年,发下宏愿,立誓普度众生,自封佛法神通,远赴西域弘扬佛法。”
说到这里,谢无极也忍不住露出佩服之意,道:“如今他功德圆满,若是愿意,随时可以成就意识,突破末那识,挺进阿赖耶识,只是他重佛法轻神通,对于这些虚名并不看重,如果这一次不是因为传召大法会紧随斗剑大会,他是断然不会凑这个热闹的。”
“剩下的两位可都是女子。”
水云吟吟一笑,插进来道:“其中一位出身南疆,精擅炼蛊之法,蛊术虽是外物小道,但这位却是又得了道门正法,以五毒合五行,炼就五大蛊王,实力着实不可小觑。”
“五头蛊王,此女的机缘运气好生了得?!”
陈浮生微微吃惊,炼蛊与养尸都是外物成道,钟家亦是传承悠久,又得了南方魔教的传承补足道法缺陷,但钟志作为钟家嫡长真传,却也不过是倚仗着运气,入手一头金丹级数的铜甲尸王。
但饶是如此,他也有着极雄厚的本钱,如果不是遇上了风万里,说不定就能在龙宫斗法之时名次更进一步。
这蛊王与尸王一般,至少非得有丹成级数才能称一声王字,这个女子能够炼出五头金丹道兵来,这份手笔可是道门一十三派的真传弟子都做不到。
法器有着师长相传,还有可能像云中子那般有着钓鳌竿护身。
但蛊术却是只有自身培养出来的,操纵起来才能通灵由心,也不知其中要花费多少资源心力。
而且既然水云说此女以五毒合内外五行,那么这五头蛊王合一,五行运转,说不定就有什么玄妙神通,可要比钟志只有一具尸王要强出许多倍去。
“我道门有着一十三派,在修行界中最是兴盛,然而这一次最出色的几人中,我道门并不怎么占据优势。”
水云感慨一声,道:“最后这位姬文筝师妹却是出身儒家书院,乃是一位女夫子,原本儒家道统在上万年前就已经逐渐转为纯粹修心,仅剩的几家有着术法传承的书院也是日渐衰落,却没想到最后却是一个女子挺身而出,据说当日北邙山万鬼作乱,她没有动用任何法器,只是凭借一身浩荡不绝的浩然之气,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就有三头鬼王形神俱灭。”
“姬文筝是儒家出身,无法是佛门一脉,那个苗疆女子算是旁门杂家,只有云中子出身的蓬莱山算是道家一脉,看起来倒是四家并立的局面。”
听完这些,陈浮生微微皱眉,之前那种奇妙的感觉再次浮现,原本他就觉得修行界的形势有些奇怪,只是修行时日尚短,不敢肯定罢了。
现在却是再无怀疑,修行界中有人走运,偶然得了前人遗泽,不算什么奇事,可是如果这种事情太多,就预示着必然有着天大的动荡跟随而来。
谢瑜得了中古兵家传承,姬文筝更是修成了儒家久不现世的神通大法,甚至连她当年入手的那一门《青蚨剑典》都来源于不知覆灭多久的剑池,而他所不知道的必然只会更多,怎么看怎么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