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今天是陈浮生这批新人前来报道的日子,翰林学士谢嵩特地从礼部赶了过来为他们安排工作。
谢嵩字云天,是关西人,今年刚满五十,接任礼部尚书却已经有了两年的时间,能够在这种年纪做到这种高位,本身资历自然也是不凡,不但是榜眼,先后转战过刑部、户部、礼部三家衙门,更与文渊有着半师的关系,以至于新党人将两人扯在一起按了个“枯山死水”的绰号。
不过他对于陈浮生这个在旧党心中离经叛道的探花也没有什么打压,而是和崔东璧、陆润一视同仁,客气气地请他们就坐、上茶、说话。
也不知是城府深沉还是本人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
人家是当之无愧的科场前辈,再加上胸前那象征着二品的绣补,陈浮生三人自然不会飘飘然地说出什么不合规矩的话。
崔东璧作为状元自然是第一个开口,只见他行了一礼,彬彬有礼道:“我等不过是晚学末进、侥幸得中,在部堂面前哪里能够落座,我们三人立着才最妥贴。”
谢嵩倒也没有坚持,一捋胸前五缕长须,温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言归正传,给你们安排一下翰林院的差事。你们三个都是一甲出身,学问自然不必说除了日常为天子书写诰命文章,碑文祭文整理会要之外,最大的任务就是钻研历代的文史典籍学着处理政务。目前有两样事情你们自己从中选择一件吧?”
顿了一顿,呷了一口清茶,谢嵩才在三人的注视之下缓缓开口。
“第一件就是本朝的《大典》,这件事情自太宗起就已经开始,历时七十余年,负责主持的就是文老相国,还有一件就是前朝的史书了,这部史书比起《大典》历时还要久,自太祖立国六年到现在已经足足花了近百个年头,如今就剩下最后面的一部分了。你们是选择《大典》还是修史,和我说一下就行。”
能够考出三鼎甲三人都可以称得上博览群书,自然明白两者的区别。
《大典》又称《万世大典》,乃是太宗当朝的时候立下的弘愿。
每逢改朝换代的战乱,就有无数书籍疏漏甚至失传,所以当时大齐的太宗继位没有多久就决定要收集天下间所有的书籍,编一套能够流传万世的大典。
编撰的宗旨便是:“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
其中天文地理、文学艺术、哲学宗教、政治历史和其他百科文献无所不包,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繁重任务。
大典虽然早就已经完成但因为还有接连不断的孤本古籍从民间被发掘或呈献上来,再加上还有新书等源源不断地被写出来。所以这项工作实际上从来没有停止,《大典》一直处于重修当中。
大齐接连四代皇帝以来,这项工作也从来没有停下,历代的的宰辅也大多身兼总裁的任务。大有国运多少年,《大典》就要编修多少年的趋势。
可以说是真正的万世不移之业。
另外一项任务也是极为重要,从很久之前,便有了这样一个传统:当朝绝对不修撰本朝的史书,而是由下一任的胜利者进行。
这是一个迷信,他们觉得不修史书就能保证自家的江山能够传承千秋万世,永不覆灭。
不过这终归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而像本朝这样将一部史书修上百年的事情也是很少见的。
这主要归咎于前朝修史的时候,为了最快扫清地方上的反对势力,平息国内的形势所以仅仅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匆匆结尾。
然后那一部史书自然是被批得体无完肤。
有鉴于此,大齐在修这部史书的时候真可谓精益求精,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增删…才到达今天这种地步。
这两样工作各有优劣,《大典》可以说工作已经真正形成了模式,参与的官吏学者也是极为众多。工作只要按照要求进行就可以,而且算起来还是在文渊这种大人物的手下做事。
但相对来说,修史则是一件获益更重的任务。
史书修到现在,接近尾声,如果参与进去虽然有瓜分成果的嫌疑,但可以预见的是,一旦完工,就有着极光明的前途。
而且任何一个皇帝都对于这种事情极为重视,不但会时常过问进度,更是会亲自翻阅每一篇文章,只要笔力到了,就有极大可能给皇帝留下印象,借机成为简在帝心的人物,前途自然更是不言而喻。
几乎没有思考,陈浮生就做出了决定。
“学生选择《大典》。”状元崔东璧率先开口。
“我选择修史。”第二个说出声的是榜眼陆润。
探花陈浮生落到了最后,道:“我和崔兄一样,还是选择《大典》吧。”
“嗯,”并没有评论什么,谢嵩点了点头,提笔记录下来,“那你们今天就先认识一下相应的同僚,明天就正式开始吧。”
有新人来的第一天,自然是整个翰林院都要外出聚餐,酒过三巡,三人不但顺利将翰林院里面的同僚认了个遍,和今后一同工作的几位同事更是成功建立了一份浅薄的交情,至于之后如何做相处要看情况再说了。
等到酒残宴散的时候就已经是明月高悬了,这些翰林院的官吏才停下吟诗作对的兴趣,互相抱拳行了行礼,各自返回家中。
陈浮生也是如此,不过这一次他就不是返回剑南会馆了。在殿试之后,他就正式托人在京城之中购置了两处宅院将东西全部搬了过去。
一处大一点的自然是给自己准备的,至于小一点,偏远一点的则是给何家母子三人准备的。
到了京城重地,入了官场,难免会遇到何父当年的同年。
既然如此无论是为了何湘君还是自己,他都不适合再和何家人继续居住在一起。
而且既然计划已经开始正式展开,对于陈浮生而言,与一干无关人等断开关系也是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