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官兵昨晚避过了十里亭,今晚必然要在正气山庄落脚,大家快些准备机关,埋伏起来,准备应战!”

伸手一勒缰绳,用力夹紧马腹,胯下马匹前蹄高高扬起,激起灰尘无数,为首女子把手一扬,紧紧盯着正气山庄,头也不回,低声吩咐道:“小心些,山庄和之前好像不一样了。”

事实上根本不用她提醒,这马上骑士也已经发现了异样,正气山庄与他们走时相比已经焕然一新,屋舍俨然,一抹金光在上游动,瓦砾碎砖都已消失不见,就连地上也是干干净净看不到任何枯枝败叶,门前匾额重新挂起,正气山庄四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好像他们之前见到的山庄只是虚梦一场。

“前辈呢,这难道是诸葛卧龙老前辈的手笔,果然厉害!”

“安静!”见马上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傅清风低喝一声,正打算派出一两个人进去打探一下,就见门口盈盈走出一人,施了一礼,柔声说道:“我家老爷已经在山庄等待诸位已久,特命我在此接待,等官差押送傅大人到此的时候,我家老爷也会派人出手相助。”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情?!”铿然一声,傅清风已然拔剑出鞘,对准眼前的白衣婢女,冷声问道,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行人的行藏来历居然早已被人看尽,如果走漏出去,又谈什么劫囚救人,只是当白衣婢女抬起头来,她手上长剑忍不住就是一松,提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傅月池心中还记挂着那位年轻前辈,拨马而上,此时也忍不住惊咦出声,用手捂住嘴巴,看看此女,再侧过头来看看看家姐,就算在她一母同胞的妹妹看来,除去衣衫服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衣女子与自家姐姐容貌神态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是此女眉目间隐现愁态,傅清风却是多了一股果然英气。

“原来您才是诸葛卧龙前辈!有您相助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够成功救下我父亲!”有了剃去胡须的宁采臣亲自现身作证,傅家姐妹一行人对于陈浮生身份再无怀疑,收起刀剑,向着诸葛卧龙屈膝跪倒在地,齐齐抱拳行礼,声音中满是欣喜,比起太过年轻的宁采臣来,还是打理过后的诸葛卧龙无疑更加符合常人对于通天博学士的想象。

只是这些人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悄悄看向悄然侍立在陈浮生身边的聂小倩,在心中将她与傅清风二人暗暗作比。

“这两名女子的资质倒是不错,年纪轻轻就练得一身武艺。”看着傅家姐妹,陈浮生暗自点头,虽然两人武艺按照练气九层来说也不过刚刚打通了几处窍穴的地步,不足以放在他的眼中,但放在倩女幽魂这样底蕴浅薄的世界里面就称得上难得,在傅天仇被捕之前她们二人也都算是名门闺秀,大小姐出身,自然不可能把心思精力放在习武之上,能有这等成就已经是足以自傲,资质天赋说是百里挑一的天才也不为过。

更遑论他们还聚起一批人手,踩好了点埋伏起来,组织筹划的能力虽然尚显稚嫩却也有可圈可点之处。

而且除去资质能力来,两人外貌也当得起气运所钟这个评价,极为出彩,傅清风倒也罢了,与聂小倩几乎完全一致,而单论长相,傅月池似乎还要胜过一筹,堪堪与敖璃这样修为精深的女修相媲美,只是气质差了一筹而已。

陈浮生在观察她们,傅家姐妹尤其是傅清风对于陈浮生也是格外关注,毕竟他是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的主人,而且虽然他对诸葛卧龙十分尊敬,但傅清风却能看得出来,这一队人马甚至诸葛卧龙都是以陈浮生为首。

这对于傅清风而言也太过满以想象了,毕竟诸葛卧龙虽然仕途不顺,但是通天博学士之名却是如雷贯耳,一身学问也是实打实的,都传说如果他肯稍微收敛一下态度,定然能够青云之上,怎么现在居然跟在了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身边。

想到这里,傅清风又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父亲,在某些方面,两人可以说有着共通之处,只不过比起龙游大海,脱离樊笼的诸葛卧龙来说,傅天仇的处境可是当真不妙,能否救下,这一次救不小,下一次如何动手,倘若成功,救下之后投奔何处,都是傅清风需要思量面对的难题。

虽然这个世道大乱,但是朝廷的威严还是深入人心,如果皇帝下令搜查天下,傅清风对于自己这一行人能否逃脱追捕实在没有多少把握。

“是时候了。”感应着傅清风等人身上传来的神思波动,尽数掌握他们的情绪变化,陈浮生心中一动,一道法力悄无声息地发出,稍带片刻,然后猛然起身,向外看去。

除去敖璃之外,所有人都是一脸疑惑,不知陈浮生为何有此异常举动,不过很快,他们就已经尽数明白了过来。

“救命啊!”

陈浮生方一站起,就有一声凄厉呼喊从外传来,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破开陈浮生方才修好没有多久的门窗,捂着胸口在陈浮生等人面前站稳身形,却是傅清风安排在外面观察风声的哨子之一,只是这个素来精悍灵敏的汉子此时早已被惊骇得说不出一句完整得话来,“外面,外面有,有……”

“外面有什么啊?”

傅清风拔剑出鞘,面朝门外,怒其不争地扭头急声问道。

“有妖怪啊!”

不用他回答,旁边已有人两股战战,牙齿打战地喊了出来,一阵响雷般的震地声由远及近,息于无声,已被破坏过一次的门窗彻底被两支蒲扇大小的手掌打烂,门外恍然矗立着一头体长三丈,通体灰黑,散发着腥臭气味的庞然怪物,单单站在那里,庞大体型就给人一种莫名的重大压力。

“天还没黑,怎么这妖怪就已经跑了出来?!”宁采臣亦是吓得浑身哆嗦,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从行囊中抓起毛笔,高声问道:“谁有朱砂,我会画定身符,把这个怪物定住之后大家再动手不迟。”

不过这注定只是一场徒劳无功,像诸葛卧龙这样读书读到了骨子里,文气充盈,绕过了胎动,入窍两关直接感应天地,落笔写字有着神意支撑的人物在没有修行过的情况下或许能够做到这一点,但宁采臣肯定不包括在内。

“这下子该是道友出手的时候了吧?”看着傅清风手下几人勉强鼓起一腔悍勇挥舞着刀剑向前扑去,还未接触到这巨尸身躯就被一巴掌拍回,兵刃断折,骨折之声纷纷响起,敖璃神念传音说道。

以她的见识自然看得出来,这头巨尸没有任何章法,全凭本能行事,只是借着此地的特殊情况偶然生成,在尸鬼之道中属于最低阶的那一类存在,如果是修士祭炼的炼尸,实力暂且不提,但是就算也是靠着吐纳阴气地气锤炼身躯,天性厌恶日光阳刚之气,却也不会畏惧不出,此物却是不行,正如宁采臣所言只会在夜间出没,如今还是白日,却敢袭杀众人,也没有受到日光影响,显然是陈浮生做得手脚。

“来得好!”陈浮生低喝一声,声音不大,众人却觉好似在耳边打了一个霹雳般,然后就见陈浮生手指连弹,空中自然汇有涓涓细流没入那几名伤者身体之中,在其体内游走,洗刷骨髓肺腑,耳听几人呼吸渐稳,陈浮生收回法力,抬头看向巨尸,冷然一笑,“污秽之物,也敢如此猖狂!”

一点火星从陈浮生指尖浮现,见风涨为一簇火苗,虽然只是指头肚大小,却有一股焚尽万物,镇压一切的意境从中透出,热浪滚滚,众人只觉身处烘炉之间,虽然只是刹那,就已经大汗淋漓,口干舌燥。

“去!”

陈浮生屈指一弹,火苗一个挪移,已经横跨空间,扑至巨尸身上,就如同遇到热油一般,原本不过小小一簇的火焰猛然燎天而起,将整片天空映射得通红一片,经久不散,好似火烧云一般,那头巨尸根本未能反抗分毫,就化为飞灰,荡然无存。

“这是什么法术,怎么比那个昆仑术士要厉害这么多!”傅月池抿抿嘴唇,拉拉傅清风的衣袖,小声说道。

太阳真火就算外七大真火中也极为霸道浩荡,更是专克这些阴祟之物,用在这头小小阴尸之上也实在太过大材小用了些。

不过这效果也是极佳,见陈浮生一出手就将这个刀剑难伤,力大无穷的怪物从世间抹杀,试炼者与横崖山的山贼还稍好一些,傅清风一方则是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样也好,幸好此人这次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傅清风长出口气,将心中惊骇压下,拱手看向诸葛卧龙,“诸葛前辈,我们在正气山庄中具体应当如何布置还要请您出手指点。”

诸葛卧龙既有通天博学之名,对于兵法也是知之甚深,也只有在他手上,才能把这些人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

“何须如此。”诸葛卧龙挥挥手,摸摸颌下胡须,用手指指陈浮生,笑道:“傅姑娘当真是当局者迷,有陈先生在这里,哪里用得了多费这么多手脚,难道押送令堂的官差中还有人当得起陈先生的神通,直接堂堂正正平推过去即可。”

“千户大人,您怎么停了下来,莫非是有贼人在旁窥伺不成?”

听到手下询问,锦衣男子内力一振,马鞭挺直如棍,向上指指道,“现在不是清晨更不是黄昏日落,怎么就出现了火烧云,有些古怪啊!”

“前日那法师不是说附近有妖怪作乱,难不成是应在了这里?”手下揣摩上司心意道。

“应该不是。”锦衣男子闭目思索片刻,摇摇头,“那个术士说的清楚这妖物在天黑之后才会出现,而且我看这火烧云堂堂正正,浩浩荡荡,应该和这等阴邪之物扯不上关系。况且我们这么多人,刀甲齐备,只要小心些,就算遇上传说中的妖怪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咦,这是怎么回事?!”

一辆镶金嵌玉,金漆纱围,悬挂着上百枚清脆玉铃的八抬大轿之上,一名头戴高冠,金袍白衣的僧侣掀开绢纱帷幕,同样抬头看向那一片将天空烧灼通红的火烧云,一手放下念珠,掐指推算,脸上露出不解之色,“怪哉,是谁人在此施法,居然能够让我隐隐生出警戒忌惮之意,整个天下,这样的人最多不过一掌之数,他们知晓天地大势,各个奸滑如鬼,早早封了山门,避世不出,应该不会冒头才是,难道又出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后起之秀不成?”

那个锦衣千户虽然和陈浮生遇到过的夏侯剑客一般,几乎修炼到了此界武艺的极致,但是毕竟不是修行中人,看到的远不如这个僧侣来得明白。

脑中迅速回想一遍天下间知名高人与年轻俊彦,甚至连燕赤霞都曾现出,僧侣收起手势,重新把玩手中念珠,面沉如水,“听说树姥与黑山在前些年突然销声匿迹,外人都说是燕赤霞下的手。这两个家伙虽然蠢笨,都是不折不扣的废物,但是树妖在兰若寺经营数百年,在其中几乎就是不死之身,击败容易,彻底诛杀就要困难许多。黑山限于本体,不能轻易挪动,但法身坚固难当,更占据了一小块冥土鬼蜮,燕赤霞修为不低,但应该还没有这等本事,否则也就不会在兰若寺中住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动手,怎么大事临了,却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厉害人物,难道是大燕国运命不该绝,龙脉有灵,这才有英雄出世么?!”

“无需担心。”僧侣摇摇头,给自己安心,“大燕国运我已窃取十之六七,大势在我,只要再将这傅天仇吞食,度过天狗食月之日,就可改天应命,整个天下再无人可与我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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