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道袍湿透,慕琴将额前秀发,寽向脑后,露出白皙额头,面容沾水,颇有清水出芙蓉般的水灵娇艳。
眉目如诗如画,确实生得极美,这般姿色,山上山下皆难觅得,李长笑道:“慕大仙子,有人赞过你容貌不?”
“这倒没有。”慕琴轻哼一声,“我又何许他人称赞,再且说,容貌不过皮囊之物,我辈修士,又怎可看得太重?”
“非也非也。”李长笑掰断干柴,叠成小堆,又用清萍长剑击打石头,激起火花,点燃火堆中的细小干绒。
天色已经渐晚,两人奔波一日,入了城来,又出了城去,最终却是在荒郊野外定下。也是二人聊及往事,便忘了时间。本可以早早折返,入一座城镇入住客栈的,但越走越远,再加上慕琴湿身后,追着李长笑好一阵,导致越走越远,便彻底打乱了,在城中渡夜的可能。
两人一路从凌天州开始,行至此处,耗费数月功夫,那荒野渡夜之事,也早已习惯。李长笑照例生火,难得有一现在不肯喝酒的酒伴,自然不愿意让话落在地上。正找着话题,排解黑夜沉默。
“容貌虽是皮囊,却并非不重要,有道是相由心生,貌与魂合,看得重些,不算庸俗。”李长笑笑着道来。
“哼,一堆歪理。”慕琴轻哼一声,欲解下湿漉衣物。又忽的想到某处,眼底一黯。暗中使用香火神术,将腰腹部位一条丝线隐蔽,那动静极小,加之有意隐瞒,又并非术法之类,极难发觉。
将衣物中的水挤去,心中想道,曾几何时,这厮让自己且忘大道,现在又来什么相由心生。又心想:“相由心生,并非毫无根据,可若真全是相由心生,我这般自私之人,只怕该是最丑陋的吧。且人的心念,会随时势而变,那岂不是容貌也时刻改变?这厮尽说些歪理,万万不可信才对。”
正念及此处,李长笑已升起柴火,见慕琴一脸不信,又猜出她心中所想,纠正道:“我说慕仙长貌美,只是貌美而已,可并非是夸赞你心地善良。”
慕琴眉头一挑,撑着下巴,火光映在其脸上,“这般便是说,你觉得我心肠歹毒,却偏偏生了副,与心肠不相合的美貌?”
女人向来喜欢曲解本意,便是慕琴也不例外,李长笑道:“不歹毒,不歹毒,你那是内骚。”
“内骚?”慕琴瞪大了眼睛,正想看李长笑如何解释,心中也暗暗期盼,这厮用那花言巧语称赞一番,刚刚说自己貌美时,她确实心情愉悦,只是面上不露而已。却哪料到这厮不走寻常路,蹦出个“内骚”二字?始料未及。
这二字拆开,均好理解,独独合在一起,她一时不明所以。却那“骚”字,她非常不喜。
正瞪着李长笑,等待解答,却突然没了下文,李长笑只是笑笑,便不再说话。一时慕琴冷哼一声,闭眼打坐去了。
一刻钟后,突然睁眼,冷不丁发问,“内骚是何意?”她终究还是在意,李长笑对她的看法。
见李长笑吹着口哨,迎着酒,叼着狗尾巴草,逗着小蚂蚁,好似全没听见自己的问话,慕琴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举起秀拳,已做要挟,这一途早已破功,她这慕大仙长的派头,也早已潜移默化发生改变。至少在李长笑面前是这般。
“又讨打了是不。”慕琴道。
“内骚啊,也叫闷骚。”李长笑说道。
“闷骚?”对于这解释,慕琴隐约意会到了什么。李长笑附在其耳边,低声解释一遍。慕琴登时便闹了个红脸,又羞又气,指着李长笑,手指微微颤抖。
“你…你…你…好你个…”慕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这素来冷漠少痴少恨少欲的道姑,这词对她而言,颇具杀伤力。
善于压抑情绪的,李长笑一律视作闷骚,当然,这是他一个人,在心中自娱自乐般的称呼,很少与外人说。
此时与慕琴相谈,确有嬉闹之意。两人打闹一阵,心中不免又想:“李长笑说我分明有七情六欲,却始终闷在体内,蓄而不发,渐渐越来越…‘骚’,大道双生体在此道,更是远远甚之他人,我若表里如一,又怎会如此?所以我是闷骚,难道…我真是闷骚?”
“骚字常用作形容寻常浪荡女子,难道他把我也看做是这般?”慕琴心中忽有些杂乱,想要反驳“闷骚”二字,可对方一般出“赵青”,她一下子便又无从辩驳,好似自己…真与那二字相符。想到此处,又看到李长笑那浅笑面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知道对方又在逗玩自己,“好一个混小子,讨打。”
她反唇骂道:“我是内骚,那你便是外骚。”
李长笑毫无在意,点头承认,慕琴彻底败下阵来,脸红一阵青一阵,半天想不出反驳话语。那沿途逗趣之事,慕琴几乎不曾赢过。若论对手,只怕来去客栈的媚三娘,才能与他真正较量一二,棋逢对手。
慕琴心中涟漪阵阵,越是相处,便越是鲜明,对那沿途逗趣之事,虽面上不耐烦,生气,因此打过李长笑不少,心中却觉得别有趣味。
火堆明火晃晃,两人并未睡去,远处有豺狼长啸,又有猿猴夜鸣,近处有草蛇游窜,极不平静,李长笑添些柴火,将打到的六只青蛙,剥了皮,去了内脏,插在木枝上,置于火上烘烤。
渐渐肉香四溢,油脂溢出,还未入口,便知定会美味异常。
慕琴的衣物尚未干燥,仅一身贴身衣物遮掩,好似落入凡尘一般。心中怎会不羞,只是慕大仙长派头太足,万般情绪,不宜轻浮在面上。
李长笑解下白衣,披了过去,慕琴一愣,却也并未拒绝,接过后裹在身上,闻嗅到衣上残留清香,眼睛瞥向升腾中的火苗。
红扑扑的光光打自脸上,不知是面红还是火红,心神不免涟漪,渐明某种感受。正想尽敛心底,却又不合时宜的响起“闷骚”二字,若什么情绪,皆憋在心底,不正就是“闷骚”吗?那李长笑不便说对了吗?
一时之间,内敛不是,外放又不自然,矛盾极了,更弄不懂自己。
李长笑见那裹着白衣的慕大仙子,一时嗔,一时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青蛙烤熟,他递一串给慕琴,顺势提起白日话题,“盘龙宗收徒之时,你为何会注意到盘龙宗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