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快的礼乐被喊停, 喵喵喵的叫声在殿内回荡着。
“为什么王庭之中会有猫?”旭烈格尔语气虽然平淡,但明眼人都能察觉到大汗眼里的愠怒,“达日巴特,你是怎么看守的!”
“大汗, 这应当是一只野猫。”达日巴特连忙跪地请罪, “都怪属下看守不力, 让这小孽畜溜了进来,才害得国后受惊了。”
坐于侧位的姜秀宁神色紧张至极, 方才冲撞了林昭昭的这只猫正是她从大梁皇宫里带来的那一只。
也不知道苏嬷嬷是怎么看管的,居然敢将这猫带进了血狄的王庭, 还惹出了这样的祸事, 幸好格日勒汗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放下我的猫!你们这些残暴的蛮族人!”
听到苏嬷嬷的喊叫声,姜秀宁脸上顿时被吓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把我的猫还给我!还给我!”
巴根愣了愣, 只见从宾客席最后跑出了一个老妇人,冲上来就将他手里的长毛猫给抢回了自己的怀里。
场面寂静无声,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望向了这个抱着猫的老妇人,像是在奇怪这个不怕死的老太婆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一阵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林昭昭有些诧异地看向殿下,只见姜秀宁整理好衣裙, 双膝跪在了地上。
“大汗,娘娘,这老妪是秀宁陪嫁来的嬷嬷, 她年事已高,神智糊涂,莽莽撞撞将这猫儿带进了王庭, 还请大汗国后恕罪。”
作为主子的姜秀宁跪得规规矩矩, 旁边惹了祸的老妇人倒是站着笔直。
场面就如此僵在这儿。
想到姜秀宁今日还要大婚, 林昭昭不忍让其在这儿难堪,也不想毁了这欢庆的气氛,就主动开口来打起了圆场。
“仔细一瞧,这猫儿长得还挺好看,毛发雪白柔顺,这一双猫眸子也有意思,一只金的,一只蓝的。”林昭昭笑着说。
“怪异。”旭烈格尔面色冷漠,显然还记着这猫绊了林昭昭的事。
“哪怪异了?多漂亮啊,我瞧着喜欢。”林昭昭望向姜秀宁,“端静公主,能不能让你这位嬷嬷将这猫儿借给我玩几天?”
猫又不懂人事,杀了不仅不祥,还很是可怜。林昭昭如此开口,也是想将这猫儿护下来,将刚刚发生的事巧妙地揭过去。
然而真是“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林昭昭今日算是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姜秀宁刚要接话,旁边听懂了中原话的苏嬷嬷直接就把林昭昭给拒绝了。
“这白玉狮子猫乃大梁太后所赐,血脉纯正,从琼朝起就是皇亲国戚才能养的神兽,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拿来把玩的。”苏嬷嬷抱着猫不满地说。
“你们连公主都能送来给我们把玩了,一只畜牲倒是讲究起血脉尊卑还不给人玩了?”本来沉默的沙拉里格忽然冷笑开口了。
本来还想给这位大梁国公主留点颜面的将士们,见沙拉里格都嘲讽起来,顿时都毫无顾忌地发出了笑声。
旭烈格尔也没有阻止这混乱的场面,显然这老太婆的话已经惹怒了他。凌厉的眼神像是下一刻就要这一人一猫统统砍杀死。
可怜的端静公主面上没了血色,眼里含泪望向林昭昭,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场面确实难办,本来只是闹出一些小乱子,结果这苏嬷嬷确实是嘴牙伶俐,三言两语就将这一殿的人都挑衅上了。
要知道这些将领们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他们跟着血狄拼杀至今,也就旭烈格尔能压着住他们这一身的戾气。
别说是杀只猫,死在他们手上的人命那都是已经多到数都数不清了。
“好了,好了。猫不都是认主人的吗?我与它不熟,这嬷嬷应该也是怕猫儿不小心伤到了我才会这这么说。”林昭昭只好接着圆场,他站了起来主动向这苏嬷嬷搭话,“不知道这猫是公还是母的?”
“母的。”那苏嬷嬷扫了眼林昭昭,丝毫没意识到林昭昭是在救她的命,反倒一幅怕对方来抢她的猫戒备神情。
“既然如此,那就等它以后生出了小崽子,再送我一两只可好?”
“就它这么一只母猫,拿什么生崽子。”苏嬷嬷白了一眼,好像林昭昭就是在看什么蠢货。
“……”不知道是不是真岁数大了,碰上这么犟的老太饶是林昭昭也真没辙了。
姜秀宁赶紧接过话头,生怕自己被牵连害死:“嬷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血狄这样大的地方难道还找不着一只公猫吗?”
“公主,这里哪还有第二只白玉狮子猫啊!草原上的猫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到时候我们猫儿生出来的崽子不就成了脏兮兮的野种了?”苏嬷嬷摸着白毛猫不乐意地嘀咕起来。
这话真是让林昭昭出了一把冷汗,更别说旁边的端静公主了。
“大梁国的猫可真是矜贵啊!”有人拍了拍手走了出来,“我们草原的野|种猫确实是配不上。”
真是全完了!
见沙拉里格神阴沉骇人的神色,林昭昭真是心如死灰。
他当真后悔,早知道这老妖婆如此会说,还不如直接将这人拖下去算了。
说什么话不好,非要说“野|种”这个词。当真是自己作死不够,还要将身边人一起活活害死才算完。
“来人,将这言行无状的妇人给我拖下去!”弃车保帅,林昭昭现在只想保住姜秀宁,可没空管这个不清醒的老东西了。
随着林昭昭下令,顿时来了两个血狄士兵来拖拽苏嬷嬷。
“你们干什么!怎么能对我这个老人家如此粗鲁!你们难道不会老吗?”苏嬷嬷喊叫着,这时候她居然和这些士兵们讲起道理了。
苏嬷嬷被拉了出去,白玉狮子猫落到了地上,林昭昭弯下腰将受惊的猫咪抱进了怀里安抚。
然而场上紧张的气氛依旧没有因为苏嬷嬷的退场变得有所缓和。
“哎,这不是庆功宴嘛。怎么能没有歌舞呢?”林昭昭抱着猫,站在公主身边想将话题转开。他看向萨日莎,萨日莎虽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公主,但也是心领神会的让信徒们进来给将士们献上歌舞。
“先回去。”林昭昭让姜秀宁先去坐下,自己抱着猫回到了宝座上。
很快一曲歌舞就结束了,周围的将士们喝着马奶酒显然都不尽兴,这时有人起哄说大梁人能歌善舞,便望向沙拉里格问他能不能让大梁公主给大家跳一段助助兴。
“你们还是看端静公主的意思吧。”沙拉里格回答模棱两可,既没有逼迫,也没有维护的意思。
这庆功宴本就是为了庆祝血狄在大梁打胜战举办的,让身为公主的姜秀宁当众跳舞,林昭昭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吧,一时半会儿又没有伴乐的,这舞她怎么跳啊。”
“我们不是有百人乐团吗?公主想要什么伴乐哼上了一段他们就能演奏出来了。”显然是方才苏嬷嬷放肆傲慢的言论太遭人恨,殿内的人难免对姜秀宁有些迁怒,看样子是非要这大梁公主跳上一段才肯罢休。
“国后娘娘,秀宁愿意献舞一曲。”姜秀宁站了起来,她走向大殿中央,高举起手臂,停住,然后轻声哼唱起来。
听到她口中婉转优美的旋律,乐师们也都跟着敲击弹奏起来。
姜秀宁体态轻盈,舞姿柔美有力,让人看着心旷神怡。
一曲结束,林昭昭瞧了眼旭烈格尔,第一个赞赏起姜秀宁:“这舞曲着实精妙,大汗觉得呢?”
旭烈格尔看向林昭昭,沉默了片刻,还是说了声“尚可”。
“秀宁雕虫小技让大汗国后见笑了。”
“你跳得很好,快坐下休憩吧。”
见姜秀宁主动献了舞,旭烈格尔也认可了,底下的人也就没再挑事了。后面达日巴特又主动领着大家呼麦,所有人唱起家乡的歌谣,一时间想起曾经奋战的岁月,热泪盈眶,激动不已。
瞧着庆典的气氛也终于回归了正轨,林昭昭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等到庆典结束,大家去外面载歌载舞玩乐的时候,本该去更衣结亲的沙拉里格却坐在大殿内一动不动,这让一旁的姜秀宁有些无所适从。
“你还坐在这儿干什么?”听到沙拉里格这起了变数,林昭昭就随旭烈格尔一起找了过来。
“大汗,我这婚事还是作废吧。人家的嬷嬷都说得如此清楚了,这矜贵的大梁血脉我可万万不敢玷污的。”像是生怕女人听不懂,沙拉里格这次说的是中原话。
听到男人这话,姜秀宁差点腿脚一软,没有能站稳。
“是那嬷嬷胡言乱语又不是端静公主的意思。”林昭昭劝道。
“国后不必为她辩解。”沙拉里格冷声说,“什么样的主人就能有什么样的仆人,仆人就是主人的唇舌。若非主人也是这么想的,她能容许自己仆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苏嬷嬷是太后赐给秀宁的陪嫁嬷嬷。”姜秀宁低垂下了头,“无论如何,她在庆典说出那样的话,都是因为秀宁管教不力。”
她跪下请罪:“今日之事秀宁难逃其咎,还请大汗国后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