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定了定神。
如果萨日莎口中的那个信徒真没有看错, 那这事确实是太过蹊跷了。
“阿古苏,昨晚王帐外是谁值守?”林昭昭踱步问。
“我这就去问一问。”阿古苏说。
“找到了人直接将他带过来见我。”林昭昭说完,又交代了一句,“切莫到处声张。”
“是。”阿古苏走出毡包。林昭昭枯等消息, 心绪不宁。
“老师, 你为什么如此愁苦?兴许胡尔汗带回了好消息, 他们喝酒庆祝, 还没睡醒。”萨日莎宽慰。
“若无要紧的事,大汗又何必派胡尔汗回来。”林昭昭脸色深沉, “但愿是误会一场,若是胡尔汗真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古苏终于将昨晚值守的士兵请了过来。
“国后,神女。”那人跪下向林昭昭和萨日莎行礼。
“起来吧,你昨夜值守王帐,可否见到什么人, 听到什么事?”林昭昭问。
“国后。”那人神色挣扎, 最终抬起头,望向了林昭昭,“我原是黑戎族人, 当年我险些死在深坑之中,是您劝说格日勒汗, 救了我的性命,还给我指了条免除奴籍的路。这份恩德我一直都记着。”
“察野格将军有令,不准我们透露昨晚胡尔汗千户回营的事。但今日国后您亲自询问我, 我无法还欺骗隐瞒您。”
林昭昭的手抖了抖, 身子从后背一点点发凉, 直到他的心里, 直到他的头顶。胡尔汗昨晚真的回来了,不知道带来了怎样的消息,但是被察野格给扣住了。
察野格是沙拉里格的人。他暂时还不没想明白察野格为什么要封闭还胡尔汗回营的消息,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沙拉里格指使的意思。
“你在帐外可有听见什么?”林昭昭问。
“我听见,胡尔汗千户说要调亲兵去西原山口接应大汗……”
“这时候匆忙回来调兵莫非是前线战事不顺利?”萨日莎面露惊色,看向林昭昭。
林昭昭肩膀微微颤抖,但他还是保持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告诉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萨日莎急得问:“胡尔汗要调兵必然是大汗的旨意,察野格不但隐而不报,还将人扣了起来,他想干什么?”
“这我不知道。”那人只是值守,对帐内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
“沙拉里格……”林昭昭轻声问,“昨晚沙拉里格殿下在王帐吗?”
“昨日太阳落下后,沙拉里格殿下就再也没有进入过王帐。”那人回答。
“这察野格胆大包天,独自一人就敢做出这样的事!老师,我这去找沙拉里格殿下,让他命令察野格将胡尔汗交出来。”萨日莎说。
“站住。”林昭昭喊住了萨日莎,“没用的。”
萨日莎不解。
“这是昨晚发生的事了,直到今晚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林昭昭喃喃地说,“就算他当时不知情,现在也该知情了。”
察野格胆大包天不假,但他胆子在大,野心在大,身份放在那里,他就是使出浑身劲儿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但他要是窜拖上沙拉里格,那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您的意思是沙拉里格是知情的?”萨日莎脸色白了白,隐隐察觉到暗中的危机,“他们违抗大汗的旨意,他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谋反?篡位?叛逃?
无外乎这些,林昭昭不在乎他们想干什么。
他只知道现在旭烈格尔需要调兵,需要接应,那便说明前线战事是十分紧张,十分焦灼的。
也就是说援兵一日不到,旭烈格尔的安危就一日没有保障。
所以,这个兵他必须调出来,就是死也要调出来。
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后,林昭昭感觉自己头脑清晰起来,整个人也变得异常冷静。
“萨日莎。”林昭昭轻声说,“我有件事拜托你做。”
“老师……”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还是麻烦你将所有人都集结起来,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向他们宣布。”
“好,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萨日莎走了出去。
“阿古苏,你在帐里陪着孩子们吧。”林昭昭站了起来,“若是晚上有什么动静,你哄哄他们,别让他们吓着了。”
“夫人。”阿古苏愣住了。
“苏合。”林昭昭说,“去将我送给大汗的那把剑拿过来。”
“我……知道了。”
林昭昭望了望面前的人:“对了,忘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回国后,我叫仆鲁黑臣。”
“仆鲁黑臣,你知道胡尔汗被扣在哪了吗?”
“胡尔汗千户可能被关在了羊圈旁的草房里。”
“你能找到他,将他带出来吗?”
“国后大恩无以为报,仆鲁黑臣愿以死一试。”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解救胡尔汗千户,后面我定能护住你。”林昭昭向仆鲁黑臣许诺。
林昭昭翻出了那枚金色的锦囊,确定那半枚虎符还在里。他就走出了毡包,苏合将剑拿来给他。
“少爷啊,你这是要去哪啊。”苏合举着火把担心地问。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找沙拉里格要虎符调兵。”
“少爷,这事非同小可啊。你一个人去也太危险了,要不我们再叫些人一起去。”
“事情还没有完全明朗,闹得太大后面就不好收场了。”直到此刻林昭昭心里还是无法相信沙拉里格真的会背叛旭烈格。
沙拉里格是他教导过,相处过的孩子,他不相信对方内心会如此凶狠恶毒。
“您好心为他们考虑,他们未必会为您考虑啊。”苏合觉得自己算是说轻了。
他虽不懂其中利害,但也知道有胆子反叛的各个都是亡命之徒,所谓“不成功则成仁”,说不定逼急了就会要了林昭昭的命。
“我知道。所以我让萨日莎将大家都聚集起来。”林昭昭同苏合交代,“等会儿你在外面等我,若我太久没出来,你就说有人要谋害我,带着大家一起冲进来。”
“少爷?你在说什么呢?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啊!”苏合完全无法接受,“这太危险了。首领他是对你不错,但你也不至于为了他……”
“苏合,这么多年了,我从未同你说清楚过。但我想你打小就跟着我,即使我不说,你也应当能理解我和他之间的情义。”
“少爷……”
“在这儿等我。”林昭昭一只手握着剑身,另一只手拍了拍苏合僵硬的肩膀。
***
沙拉里格坐着,双肘抵在桌面上,指尖交叉,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眼神阴冷的望着自己曾经的朋友。
“沙拉里格,你还要埋怨我到什么时候?我为了帮你这个兄弟连砍脑袋的事都做了,你不能这么对我!”察野格站在桌前,再次说起自己的良苦用心,“你不是最恨旭烈格尔的吗!你以前和我说过多少次你想杀了他!我难道不是在帮你吗!”
“你哪里是在帮我?你分明是将我往火坑里推。”沙拉里格拍桌呵斥道。
“事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出事了我一个人扛,我怎么推你进火坑了!”
“你一个人扛?”沙拉里格气笑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察野格从小就和我喝的一碗羊奶长大,他们能相信这是你一个做的吗!除非我现在就提着你的脑袋出去,不然等旭烈格尔回来他能放过我吗!”
“行,你这个胆小鬼,你要是还那么怕你那哥哥,那你就砍吧!”察野格伸出了脖子,用手指着,大声喊着,“往这儿砍!拿你兄弟的脑袋去求你哥哥的原谅去!要是他日后真能放过你,我这脑袋掉的也没算白掉!”
“你个愚蠢的东西!那你扣住胡尔汗有什么用,这难道能保住你我的脑袋了吗!”
“胡尔汗来调兵,说明前线危急。趁着你哥哥没有子嗣,万一他这次战死了,你就能继位,做血狄新的大汗!他的财富,他的权力,他的地位,还有他的女人都是你的!”
“旭烈格尔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当年他带八百个人,面对大夏上万人军队的围剿,都能犹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你觉得里瓦德这种货色带几个臭鱼烂虾能杀了他?”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
“那要是他回来了呢?你是想拉着我一起下地狱吗?”
“那便说我们没有收到调令。”察野格连忙说,“胡尔汗是晚上回来的,除了我的人,绝对没有其他人瞧见他。抓住他后我就将他捆进了羊圈里了。要是大汗真回来了,我们就将胡尔汗埋了,死无对证,大汗也不能怪罪你我……”
“你还要杀胡尔汗?”沙拉里格面色阴沉至极,如果察野格不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真恨不得现在就把对方这颗蠢脑袋给砍下来。
“不是我要杀他,是我们已经没退路了。胡尔汗已经知道我们做的事,他要是不死,难道等他出来指认我们的罪行?”察野格说,“胡尔汗他必须死!”
沙拉里格手紧紧捏着,他早就没有痛恨旭烈格尔的念头了。可是察野格误会了他的心思,硬是将他逼上这样一条绝路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决定了。
如果他现在调兵,他的兄弟察野格必死,旭烈格尔也未必会相信他,如果他不调兵,杀了非亲非故的胡尔汗,事情就能瞒下来,旭烈格尔他……也不一定会死……
就在沙拉里格捂着头无法抉择的时候,毡包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让我进去!我是血狄最高断事官,你们胆敢拔刀拦我!不想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