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姜秀宁和沙拉里格两人, 林昭昭其实也想将这婚事再缓一缓。可两人要成亲的事已经公之于众,若是突然悔婚,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姜秀宁了。
林昭昭拿不定主意看向旭烈格尔, 却见旭烈格尔正看着沙拉里格, 脸上神色里已然有了些愠怒。
“你娶不娶?”旭烈格尔最后再问一遍。
“不娶。”
话才说出口, 沙拉里格就已经被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姜秀宁被吓了一跳, 眼里满是震惊。皇宫里最多见的也就掌掴, 她还从未见过像这般拳打脚踢直接管教的。
瞧见沙拉里格被打得紧咬牙关,嘴角都流出血来了。林昭昭赶紧上前拽住旭烈格尔:“喜庆的日子你干什么呢!”
“你放开。”旭烈格尔显然是对沙拉里格今日的表现很是失望, 是下了狠心要好好管教。
沙拉里格也不甘示弱,他吐出一口污血, 然后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哥哥。
见场面因为自己闹成了这样,姜秀宁连忙走到沙拉里格前面, 在旭烈格尔面前跪下。
“千错万错都都是秀宁的错,若是因为秀宁之过伤了大汗与沙拉里格殿下的兄弟之情, 秀宁万死莫赎。”
旭烈格尔缄默。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边上呆着去。”沙拉里格站了起来, 走到姜秀宁前面,漆黑的眸子死盯着旭烈格尔, 骨子里那叛逆的性子又冒了出来,“我就是不娶怎么了?你有本事今日打死我!让人捧着我的尸骨拜堂成亲去啊!”
“混账东西。”然而旭烈格尔哪是能被威胁的,向来说一不二的他直接拿出马绳就要将沙拉里格给绑起来送去成亲。
“闹够了没有!”被吵得受不了的林昭昭大声呵斥。
两人动作不由一滞。
“丢不丢脸啊!一个大汗,一个万户,你们两个人像什么样子?要让群臣进来瞧瞧你们兄弟两争强斗胜的模样啊!”林昭昭看向旭烈格尔骂道, “牛鼻子插大葱, 都是什么臭德行!”
旭烈格尔:“……”
“你有气可以!这婚你爱结不结没人管得住你!但你一个大老爷们没你这样翻来覆去欺负一个姑娘家的道理!”林昭昭冷冷扫了沙拉里格一眼, 然后喊上了姜秀宁,“你跟我走,给他们两兄弟腾地方,让他们两在这儿打个痛快!”
身为国后的林昭昭居然能如此硬气,这让姜秀宁都有些愣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作。
“走啊,还跪着做什么!”
“是。”姜秀宁站了起来,颤颤地跟在林昭昭身后。
简直是不可思议,根本没人敢阻拦,他们两人居然就这样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大殿。
“打去吧,打去吧,和犯病发癫一样,难怪说这辈子能是兄弟!打去吧!”林昭昭很生气,自己忙了三天三夜的庆典就这样被两兄弟毁了。
在姜秀宁心里,国后娘娘是个随和又温和的大好人。第一次瞧见林昭昭如此发怒,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但好在林昭昭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人回到毡包里,让阿古苏拿上些好吃的,林昭昭脸上的怒色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国后今日的事都是我的错。”姜秀宁低着头,没什么胃口,她觉得自己很对不住国后的照顾。
林昭昭也不由叹了口气:“我看你平日谨小慎微的,你身边的嬷嬷怎么会这般不懂事呢?”
“苏嬷嬷她以前是未央宫的掌事姑姑,在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跟随在身边了。”说起这位苏嬷嬷,姜秀宁也很是无奈,“以前责罚教训嫔妃宫女都是由这位苏嬷嬷代劳,因为行事果断,下手狠辣,且只认太后一人,宫里上上下下无论是当娘娘的,还是做奴婢,瞧着她都发怵害怕。”她轻叹了口气,“太后本是怜我,怕我孤身在血狄被人欺负,才选了苏嬷嬷这样胆大的来做我陪嫁嬷嬷,想让其护着我一些。”
姜秀宁露出一丝苦笑:“可太后她老家人一生都困在深宫之中,哪里知道外面血腥纷争与宫内的明争暗斗是不一样的呢。”
“离了大梁,离了太后,苏嬷嬷她还有何体统可言呢?我这一路上劝过无数次,可惜她老了,我说的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姜秀宁垂下眼睫,轻声恳求林昭昭,“秀宁知道苏嬷嬷今日其罪难恕,还望国后看在她年老的份上,让她走得时候不要太痛苦。”
听着姜秀宁所说的,林昭昭也不由叹了一口长气,他还想那苏嬷嬷怎么敢如此说话行事的,原来是以前在宫里以奴欺主的事就做多了。
估计这老太在深宫里也是消息匮乏,还以为血狄是草原上的小部族,将其当作大梁的附属小国,头脑里想着用宫中血统立威的那一套……谁想惹上了一群真刀真枪杀出来的狠人,不仅弄没了端静公主的婚事,还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起给搭进去了。
姜秀宁说话条理清晰,看事看得也清楚。林昭昭很欣赏姜秀宁这样的姑娘。
“你平日看书多吗?”林昭昭问。
“秀宁平日不怎么看书,《女训》、《女则》,还有几本医书……”姜秀宁神色有些躲闪。
“你有这般见识没看过些其他的?”林昭昭又问。
姜秀宁沉默了好一会儿说:“秀宁愚钝,还读过四书、《诗经》、《左传》,不过都是浅尝辄止,宫里无聊,打发时间才读了些。”
姜秀宁说到读书时语气很淡,可她的目光里还是动摇了,出卖了自己的内心。自从遇见了萨日莎,林昭昭就发现原来这女子中也不乏才华出众、笃实好学的好料子。
就像他面前的姜秀宁,无论是谈吐,还是想法,比同龄人都要沉稳清醒不少。
才貌双全、秀外慧中、进退有节。林昭昭不由摇了摇头,暗叹沙拉里格这小子真是没有一点福气。
“若沙拉里格他执意不肯娶你,你日后有何打算?”林昭昭想问问姜秀宁。
“我与沙拉里格殿下之间存有误会,殿下心怀芥蒂,明日我想登门请罪,看看能不能求得殿下原谅。”姜秀宁轻声说。
林昭昭还没见过姜秀宁这样“好脾气”的公主。
“他如此对你,你还愿意嫁他吗?”林昭昭不由蹙眉,今日沙拉里格的言行举止简直能用“恶劣”来形容。
姜秀宁看向林昭昭:“国后,秀宁已经回不去大梁了。两情相悦的爱情固然让人艳羡,但对秀宁来说,能在旁人眼里体面地活下去便足够了。”
“我不求沙拉里格殿下能对我有一丝真情,日后他想再娶几个心爱之人我也绝不会横加干涉。”喝了两杯马奶酒,姜秀宁面上微微泛红,“我只求婚后两人能相敬如宾,靠着他这棵大树让我在这部族里还能留有些皇家公主的颜面,如此便足够了。”
林昭昭怔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姜秀宁,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另一种命运。
不,他恐怕还做不到姜秀宁这般的坦荡了然。
同样是处在无能为力的困境中,他胜过姜秀宁的只有那几分运气,而姜秀宁这个姑娘比他多了太多的勇气。
“秀宁……”林昭昭很想帮帮这个姑娘。
他想姜秀宁若是不能同他一样重生,那他能不能让姜秀宁假死,给对方换一个身份,让对方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呢?
林昭昭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错,可姜秀宁却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是大梁公主,纵然皇室视我如弃子,但我也是被朝中百姓供养着过了十六年锦衣玉食的日子。若我舍了端静公主的封号,忘了公主肩负的责任,那便是愧对大梁百姓的养育之恩。”姜秀宁站了起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若秀宁当真寻不到一条出路,我宁愿以公主的身份坦然赴死,到那时还望国后怜惜让秀宁魂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