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林昭昭躺在床榻上,看着房梁发呆。
他被旭烈格尔狠狠折腾了一晚上,身子骨像是要散架, 魂儿更像是飘在天上。林昭昭耷拉下脑袋,瞧着身上欢爱后的痕迹, 青红点点, 不知道还以为他受了怎样的虐|待。
“你今日受了什么气?全都往我身上撒。”林昭昭偏头, 看向服侍着自己的男人。
“姬有光来找我。”
“然后呢?”
“他让我把你还给他。”
“什么?”林昭昭愣了下, 然后被吓得直接坐了起来,话都数不清楚,“等等, 什么意思?他知道我……”
旭烈格尔将自己与姬有光的谈话说给了林昭昭听。
林昭昭咬了下手指,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姬有光这贼孙子……”
“……”旭烈格尔将手里的布放入清水中,脸色暗了几分。
“我应当想的,这小子心眼那么多, 想套你们的话简直是易如反掌。”林昭昭盘腿坐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姬有光应当还不知道我就是林楚楚, 只是通过字迹就看出我在血狄。这家伙中了状元肯定是要向我炫耀的, 回京城估计是找过我,又瞧见林府人去楼空, 才想起来草原找林楚楚打听我的下落……唔……”
话说到一半, 他的嘴唇就又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你干什么啊!”林昭昭怒了, 摸了摸自己被咬肿起来的嘴唇。
“我不想听你嘴里再念着他。”
“你……发什么疯啊?”
旭烈格尔确实快疯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不安过。窥觊林昭昭的人很多, 但没有谁像姬有光一样让旭烈格尔如此的忌惮。
谦逊有礼的、纯良温厚的、清静自守的……那些旭烈格尔想装都装不出来的气质风度全都在这个叫姬有光的人身上显现得淋漓尽致。
这个人比他更早认识林昭昭,比他更了解林昭昭,甚至比他更懂林昭昭……那种长年累月滋生出来的心有灵犀,一个笔触,一个眼神就能彼此明了的默契,让旭烈格尔嫉妒得快疯了。
“你……”等林昭昭回过神来,他又被男人重重压回在了床榻上。
还要来?他真受不住了。林昭昭身子颤了颤,想要挣扎,却发现旭烈格尔只是紧紧抱着他,并没有做其他的事。
“别想他了,洛初。”
林昭昭懵了。这才反应过来是傻蛮子又开始胡乱吃醋了,之前吃味萨日莎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怀疑上他和姬有光……他和姬有光?真是有够诞罔不经的。
林昭昭本来是想骂人的,但瞧着将他抱着死死的人,他又舍不得,心软了。
“我和姬有光只是朋友,仅此而已。”林昭昭想将这事说明白,不然再来几晚,他怕自己死在这床榻上。
“他让我把你还给他。”男人闷声说着心里的不安。
“他让你还就还啊!你可是格日勒汗啊!手里几万兵马,你能听他的话?”林昭昭好言好语哄着。
他摸着男人的发辫,一下又一下,就像是在给自己养的狼犬顺毛一样。
“那你……想和他回京城吗?”
“和谁回京城?姬有光?”
“嗯。”
“我才不和他回去呢!我和他回去干什么?他小子考上状元郎了,看他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啊?怎么说小爷我在草原上也是混得风生水起,血狄部的最高断事官,多威风啊,就连草原上的格日勒汗都要乖乖听我的话!我在这儿草原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作威作福,有土皇帝一样的好日子不过和他回京城干什么?我又不傻!”
旭烈格尔发出了一声低哑的笑,像是被林昭昭浮夸的说辞给说乐了。
“你刚才笑了吧,笑了就不能再板着脸了。”林昭昭得意地哼了哼,他如今也是有些御夫的手段傍身的了。
“……”旭烈格尔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对着这样可爱的人他哪里凶得起来。
他心里是明白的,林昭昭故意说成这样就是想让他放下心来,不要胡思乱想。
可他真的太喜欢洛初了。
喜欢到有时候会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这样浓烈滚烫的感情,已经像执念一样,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好了,我要睡了。”林昭昭轻推了推埋在自己身上的脑袋。
然而男人还是要抱着他不肯松手。
“随你,明日手酸了,可别怪我。”林昭昭阖上了眼,男人平稳的呼吸也让他心也平静了许多。
躺在床上,他的脑袋里还是忍不住想姬有光的事,只是和旭烈格尔担心的不同,林昭昭是真怕姬有光使出什么不得了的手段来。
他算是这世上不多的了解姬有光本性的人。
什么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全都是狗屁。
除了心黑会算计以外,最让林昭昭心生怯意的是姬有光这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煎水作冰也好,煮沙成饭也罢,无论是别人听来多么匪夷所思的事,只要姬有光他想,那就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就像这次姬有光既然表明了要找他的意思,那就算他林昭昭躲进深山老林里,那姬有光也能放一把大火将他给逼出来。
就好像头顶悬着一把长剑,不知道何时会掉下来,林昭昭睡得相当不安稳。
一大早起来,他的右眼皮就开始狂跳不止。果然到下午的时候,苏合就给他带来十分不妙的消息。
“少爷,出事了。”苏合阖紧了门,来找林昭昭的时候神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怎么了?”林昭昭差点以为是姬有光带着人杀进驿馆来了。
“今日朔平城的戏台都在唱《风雪配》啊。”
“唱《风雪配》怎么了?”林昭昭还不觉有什么,这《风雪配》是城中百姓爱听的戏文,说得是胸无墨点的男人为了骗婚,请自己表弟冒名顶替,结果表弟和女人看对了眼,真拜堂结亲了。男人气不过告了表弟占妻之罪,结果知县知道来龙去脉,惩治了男人,成全一对佳人。
“是重新编排过的《风雪配》啊!”苏合脸色煞白,“少爷,你要不自己去听一听吧。”
林昭昭蹙眉,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盯着,这两日他都不太敢出门。谁想这戏台就搭在了驿馆对面,好似专门为他搭的场子一样,站在驿馆门口就能将台上戏子的唱腔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中原人在说什么呢?吹拉弹唱,咿咿呀呀的。”
不仅是门口看守的血狄士兵被吸引了,那高台下面更是有着不少驻足听戏的人。
“今日是我娶妻前一夜,还缺床榻一绣枕……”
“待嫁的高秋芳变成待娶妻的高秋风了?这是将戏里的男女都换了?真是有意思,还没从来听过这样的。”戏子一开口,底下很多常听戏的就发现了其中的怪异处。
“想要求取才女的世家少爷,在游园会上,被楚姑娘惊艳之词所触动,想要求娶时,却发现是楚姑娘其实根本没有如此文采,那惊艳之词是她逼迫其妹妹所做的。世家少爷前去质问,楚姑娘为保全名誉,故意跌落湖水之中,被救之后反说是世家少爷羞辱她,逼她自尽以证清白,清白的世家少爷百口莫辩,最后受不住世人指指点点,留下遗书一封悬梁自尽了。”
“什么?这世上居然还有心思如此歹毒的女子?”
“这戏文可有出处?这楚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底下百姓听完皆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将戏文里的楚姑娘给揪出来。
“少爷……”苏合看向林昭昭,“这戏文……”
林昭昭明白苏合的意思。但凡当年在京城待过的,去过那场春日游园会的,大概都能听出来这曲子里的故事指的是什么。
这戏文里的世家公子指的是陈郡谢氏,曾经京城受人追捧的清流才子谢允鹤,而那污人清誉的楚姑娘恐怕就是他嫡姐林楚楚了。
其实这段戏文里林昭昭也有出场,他就是那个替楚姑娘代写诗文的人,只不过当时他心里憋气,受尽了刁难责罚,也没肯用心代笔,最后林楚楚也拿他没办法,在游园会上并未用他写的那些陈词滥调。
至于后面逼死清流才子谢允鹤的事,林昭昭还真不清楚其中的秘辛。毕竟当年的游园会他没有前往的资格,只依稀记得那日林楚楚回来,哭哭啼啼,惹得林府上下不得安宁。
“少爷,为什么这朔平城里会有人听闻这件事啊?当真是有鬼跟着我们吗?”比起台上这出戏,苏合更害怕暗处写戏文的人。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有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你看一样,实在是瘆得慌,“不会是谢公子冤魂来找我们索命了吧!”
“他来索命也索不到我们头上?当年害死他的是林楚楚,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可少爷您现在不就是林楚楚吗……”苏合吓得声音都抖了。
“……”林昭昭无言以对,苏合说得没错,无论怎样,他现在头上顶着的就是林楚楚的名。要是真东窗事发,当年的这把火说不定会怎么莫名其妙地烧到他的身上。
林昭昭头疼地叹了口气……这种阴坏又缜密的逼迫手段,委实是黑心狐狸的风格,不用去想他都知道是姬有光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