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狗降了,清狗降了!”
新兴镇上到处都是欢呼胜利的太平军,这场可以说是一边倒的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抵不到半个时辰,除了镇口的短兵相接和随后的围攻李府,镇上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生战斗,仅有的流血事件是在搜捕清军时无意造成的镇民死伤。
随着“清狗降了”的欢呼声传到每一个新兴百姓耳中,他们总算知道打过来的是南明永历的兵马,然而大多数百姓并没有因为打来的是明军而感到高兴,反而更加的不安。
很多人下意识的就在脑海中想到几个月前刚刚在镇子里发生的一幕——明军撤走后,几百清军包围了镇子,将镇子上的男人全部赶到了东头的乱葬岗,然后就是杀人。随着一颗颗人头被砍落,镇子上的男丁从3000人剧减为700人。那些参加明军或是被拉了夫子的人家更是满门老弱都被杀光,事后掩埋的尸体总数不下2000具。若不是新兴地处交通要地,这几个月吸纳了附近不少流民,只怕这千年古镇早就没了人烟成了废墟。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李老全失魂般的坐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望着那些因为胜利而欢呼的黑衣兵不住的喃喃自语,老伴倚在门边也是一脸忧色。
半响,李老全长长吸了口气,然后起身向东边走去。李家所在这片区域已被太平营搜查过,故而并未禁止百姓走动,只是不允许他们出镇。
“当家的,兵荒马乱的,你做甚?”
“找宋老爷们他们商量商量,要不然这镇子怕是要遭大难咧。”
.........
以把总赵世玉为首的绿营残兵136人依次走出大门,在太平军的喝令下将佩刀和兵器丢弃在地上,然后站成一列等侯太平营的发落。
面对太平营的刀枪,俘虏们难免心慌,等侯发落的滋味尤其不好受,当兵的还好,带兵的却是饱受折磨了,唯恐明军会拿他们开刀。
在递交佩刀的时候,赵世玉不忘口口声称自己不是投降而是反正,反正的证据就是他绑了一个旗人,且这个旗人还是伪清靖南王府的大人物。
为了抬高自己,也为了证明自己反正的事实和诚意,赵世玉反复向看押俘虏的总旗彭大柱强调他绑的是个大人物,并且再三要求面见明军的最高将领,以便得到公正的待遇。
什么反正不反正的,对于赵世玉的请求,彭大柱起先是不理会的,甚至听了都觉好笑,你们打不过躲起来,躲不过去才投降,这算哪门子反正?
不过对方不住说他绑了个靖南王府的大人物,还是个什么旗人,渐渐的,彭大柱便也来了兴趣,命人将那个所谓的大人物带过来。
向二被带过来时一声不吭,任凭彭大柱怎么喝骂,他就是咬紧牙关不吱声。不过他越是这样,倒让彭大柱真的信了他是个“大人物”,派人将情况通报给正在巡视镇子的周士相。
熊应福他们也都被绑在一起,这会谁也不敢和向二管事再有所亲近,甚至都不敢正眼看这位靖南王府的管事老爷,一个个都在寻思着怎么才能从明军手中捡回自己的老命。
彭大柱的人找到周士相时,周士相正在接见新兴镇百姓的代表——几个自称是本地士绅的员外老爷们。
周士相原本是不想见这些士绅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初来乍到,对此地情形并不了解,须得从这些人嘴里得到些情报,顺便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可能为太平营提供帮助。再者,百姓求见当官的,这千年戏码总要应付一下的,免得说太平营寒了百姓心。有冤诉冤,有苦诉苦,自己这大明朝的真参将、假千户大人总要替百姓主持一下公道,若是能用几颗绿营兵的脑袋换得这些百姓对太平营的鼎力支持,那这买卖自然是再划算不过的。抱着这一念头,周士相便将巡视的事情交给陪同的铁毅,命人将那几个员外老爷们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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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找本将有什么事?”
周士相竭力让自己的脸上挂着笑容,好让面前这几个“百姓代表”能够看着亲切。
李老全找来的这几个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他自己却都对周士相的年轻感到惊讶,不知应该如何称呼他,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要由谁先开口。
“嗯?”
周士相奇怪了,这帮人干站着不说话干吗?
看到周士相脸上不对,一个辫子油亮的老者赶紧出面朝周士相作了一辑,然后迟疑着说道:“不知将军贵姓?在大明官居何职?”
“本将姓周名士相,现官居罗定参将,你又是何人?”
周士相打量了眼这老者,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个富贵人,举手投足十分的有章程,想是曾经做过官的人。
“原来是周将军,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将军如此年轻就官居分守参将之职,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老者先是拍了周士相个马屁,然后才小心的说道:“老朽宋义,前朝崇祯十一年殿试添居二榜二十七位,曾任福州知府,现在籍归乡算是一介草民,周将军大可直呼老朽名字。”
“原来是宋大人,失敬失敬!”
宋义口中的“前朝”让周士相咯噔一声,却是不动声色的将视线又转向其余几人,“这几位是?”
宋义左侧的一人忙恭敬的回道:“老朽原礼部主事周泰,天启四年同进士出身。”他身边另一个满头白发的也跟着回道:“老朽林正国,崇祯十二年广东乡试中举。”
周士相点了点头,视线转到三人向后的站着的二人身上,问道:“你二位也是出过仕的吗?”
那二人年轻的那个听了这话,脸一下红了起来,不好意思道:“禀将军,在下张安,惭愧得很,读书无成,只在家乡做些买卖。”
李老全也赶紧道:“小老儿乃本镇里正,姓李名老全,可不敢和宋老爷他们相提并论。”
“噢,原来你二位不是咱大明的官老爷。”周士相笑看了眼宋义三人,突然脸色一冷,哼了一声:“三位读得是我汉人的圣贤书,考得我是汉人的科举,做得是我汉人的官,却不知如今为何要留那满人的辫子?”
“这个…”
宋义三人冷不防周士相问这个,好像被噎着一样,都说不出话来,周泰脸上更是明显的有羞愧之色。
见状,周士相大手一挥:“罢了,时事如此,须怪不得你们,先帝有言,有辫者为难民,无辫者为顺民,本将不为难你们。说吧,你们来找本将究竟所为何事?”(作者注:此处先帝为隆武帝)
周士相转了话锋,宋义松了口气,但却是不敢直说,而是朝周泰他们看去,周泰等人却也是不敢说这事,一个个面有难色,宋义见了心头暗骂他们几句,为着自家全家老小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下便道:“本是些许小事不敢烦劳周将军,但我等受乡民所托,却又不敢不禀于将军....”
周士相嫌他罗索,径直打断他,道:“到底什么事,直说无妨。”
“是,将军。”宋义略一欠身,“将军率部远道而来,我等新兴百姓理应犒军,只不过将军来得突然,我等一时未及准备,所以惹了将军部下不满,百姓家中受些损失也是应该的...”说到这,他却是不敢再说下去,抬眼去看周士相,发现对方的脸色已变得无比阴沉,一吓,更是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