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入关以后,议政王大臣会议除了亲王、郡王、贝勒以外,贝子及国公一级也能参加议政。另外除了满州八旗的固山额真和大臣,蒙八旗的固山额真及六部的满蒙尚书也可列为议政大臣。顺治十四年,为了增强自己对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掌控,顺治又命内大臣、一等侍卫以及各亲王贝勒府的长史也可为议政者。而汉官这边,除了汉军八旗的宁完我、范文程等寥寥可数几人,其余汉官都没资格参加议政会议。说白了,这议政王大臣会议实则就是满蒙王公大臣会议,与汉人没有多大关系,换言之这大清和汉人也没多少关系。若顺治知道几百年后汉人会将他的大清视为汉人的政权,将他视为汉人的皇帝,不断编排他与汉家女子的缠绵爱情故事,恐怕会气得从东陵里爬出来大骂那帮不要脸的汉人。
简亲王济度死后,顺治设内阁再无人反对,于是他在内廷设议政处,作为议政王大臣的办公处所。凡军国重务,不由内阁票拟者,皆交议政王大臣会议。若不是怕惹来满州共怒,顺治恨不得连这会议都裁撤掉,自己直接乾坤独断了。
议政王大臣会议自清朝入关以后便一直在乾清门前的广场举行,今儿参加会议的满蒙王公大臣人数比从前多了一倍也不止,不少旗下贴职闲散也都来了。这些旗下贴职闲散虽没实权,但个个都有爵位,都是红带子黄带子的宗室觉罗,不少还是随太祖太宗征战的老人,资历很足,若是他们也齐致反对皇帝亲征,顺治这热乎劲头怕还真能被浇灭。
从东暖阁过来时,顺治就觉得今儿议政气氛不对,眼面前可是瞅着不少生人。索尼和鳌拜等一众奴才神情也都是严肃,看到自己过来,站在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样子。
这帮奴才搞什么鬼?
顺治带着些许困惑来到御座坐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一众大臣三呼万岁后,顺治抬手示意众臣工免礼起身,居高临下看去,却越发觉得气氛不对。索性也不去想这帮人有什么不对,直接起身说道:“广东太平寇下了广西,又占了湖广,地方督抚丧城失地,无能的很,以致多尼大军的粮道都被贼寇给断了...朕闻西南战报,是越发的憎恨那周逆。若非周逆,天下早平,何致仍就生灵涂炭,百姓不能安生,大军在外久久不能班师...故朕意已决,效仿太祖太宗,御驾亲征周逆,以求毕功于一役,解天下生灵疾苦,安宇内疆宇。尔等听着,京师禁旅及地方绿营随驾从征,宗室及满州子弟不得懈怠!”
说完,顺治直觉胸中一股郁气泄出,人也精神许多。前些日子满州王公大臣们还担心满州子弟越发不能成军,征召汉兵汉将恐损大清根基,为此范文程给进了个主意,说是要大规模给汉军绿营抬旗,以此充实满州丁口数量,另外还能让那些抬旗的汉人对大清忠心不二。当时顺治差点就准了这个折子,好在清醒得快,知道这法子能解一时之困,却会为将来埋下祸根,会让满州一族彻底亡族。可不采范文程的法子,朝廷又调不出满州兵将来,到头来还得重用那帮汉军和绿营,这长此下去,主弱枝强,也不是好事。然现在这个困扰他心头的难题不复存在了,顺治认为他的御驾亲征将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御驾亲征是一个极其英明的决定,一个一石三鸟的决定。
身为大清之君,身为满蒙之主,顺治一举一动关乎天下,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离开京师,要不然下面的人肯定会惶恐不安,但他身上流的是太祖太宗的血液,是爱新觉罗家的血,上天注定他将继承父祖们敢战的勇气和本领,带领满蒙军民再创辉煌。顺治相信自己御驾亲征后,军民士气必然大振,并且他对自己用兵也很有信心,或者比不上太祖太宗,甚至比多尔衮也差上那么一些,但是肯定要比那朱由榔强,也比那李定国、周秀才强。
文成武治,圣明之君,臣子们如此说,奴才们也这么说,太后也这么说,玛法也这样说,慈恩寺的玉林师父也这么说,爱妃董鄂也这么说,顺治自己也这么认为,于是他坚信自己出马,所有的麻烦都会消失。正如太宗皇帝亲征大凌河、锦州一样,他的亲征也将彻底葬送苟延残喘的朱明。他很期待阵斩周秀才、生擒李定国、活捉朱由榔后大清臣民对他无比敬仰和佩服的目光。那是胜利者的荣耀,那是天子的荣耀,而那是他应该得到的!
然而让顺治可气的是,两黄旗那帮奴才没有在他御音落下之后一拥而上支持主子亲征。广场上静悄悄一片,那帮两黄旗的奴才都跟哑了一样,站在那没动!
冷场了!
顺治心情大坏,脸色不由阴沉下去,直飕飕的盯着索尼和苏克萨哈他们看。
被主子这么盯着,索尼和苏克萨哈等人也是觉得阴风四起,虽然头顶上阳光晒得暖和,可这背上却是凉嗖嗖的。遏必隆倒是沉着的多,但瞅着主子阴冷的眼神,心下不由也有些忐忑:这是支持主子亲征好呢,还是反对好呢?要是主子一意坚持,自己是不是得考虑一下这事的可行性?
吴良辅和边上的御前太监赵德全察言观色,知道主子这是窝着一肚子火呢。
“皇上,国朝入关定鼎以来,还未有过天子亲征事,再者御驾亲征兹事体大,关系方方面面,牵涉极广,非短时间内可以安排妥当,故臣以为皇上亲征之事可暂缓一缓,待臣工们将事情准备好后再议此事。”
打破沉寂的是奉恩辅国公噶布喇,此人是太祖九子巴布泰之子,生于明万历三十八年,顺治八年晋的辅国公爵位,今年已是50岁的人了,算起在太祖子孙中也是长寿的了。噶布喇说话还是很有技巧的,知道皇帝年轻,热血,做事易冲动,御驾亲征这个念头既然出来了,那强硬的说这事不行肯定是不行的,得变着法子说。比如先拖上一拖,等皇帝的热乎劲过了后,这事自然不了了之。又或南方战事有了新进展,多尼他们从云贵突出来,又或岳乐打通了湖广,那到时自然也不需要皇帝亲征。这做皇帝的,难道还能跟下面的臣工抢功不成。
不想,听了这位堂兄的话,顺治却是气不打一处来,脱口便道:“怎的就不行了?当年多尔衮不是去打过大同吗!”
这话说完,顺治就知道失言了,噶布喇是说本朝入关以来没有天子亲征事,他却搬出多尔衮打大同那件事来,这不是变相承认多尔衮是天子了么。
自知失言的顺治猛的瞪了眼老哥哥噶布喇,噶布喇也没想到皇帝弟弟会失言,想到皇帝亲政后对多尔衮和两白旗的报复,心下不由有些不安,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被鳌拜说动来趟这混水。
群臣和众奴才们知道皇帝这是失言,也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可他们不说话,顺治却想他们说,且不是要他们反对,而是要支持,可偏偏下面的臣子没人遂他的意。
正僵持着,汉人老臣范文程哆嗦着柱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尔后开口说道:“皇上,眼下我大清已有三位王爷在南方主持战事,亲王两个,郡王一个,各司其责,且战事并未有明显失利,何至于要皇上御驾亲征。”
范文程是老臣,太宗皇帝身边最亲信的汉人,论对大清的功劳还在宁完我、鲍承先等人之上。朝堂之上一众汉官也是以他为首,所以他的意见便是汉官们的意见,显然,曾随太宗皇帝御驾亲征数次的范文程不认可顺治御驾亲征的念头。
范文程的态度让顺治脸上阴晴变化,结合刚才索尼、鳌拜那帮奴才的模样,顺治隐隐想到这帮奴才为何会这样了。看着索尼他们的目光越发不善,吓得索尼把头埋得低低,怎么也不敢和主子对视。鳌拜说是巴图鲁勇士,尸山血海过来的,可这会也是感到害怕。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对视一眼,深感这事恐怕难办了,真要再坚持反对,恐怕主子那里有他们的好。
那边,康亲王杰书想到索尼他们的嘱托,又见范文程都开口反对了,也不再犹豫,出列奏道:“皇上,朱由榔已经弃国出逃,他这一逃,朱明便失了大统,国内那些朱明兵马用不了多久便会自相崩溃,皇上心系宇内早定,想着天下早安,百姓早日安生,臣等亦是如此想。但眼下局面,朱明不日便要自行瓦解,皇上再御驾亲征,不免有些往他们脸上贴金了。”
“广东周逆虽领军下了广西和湖广,但其军战线也拉的过长,我军随时可从贵州、广西进击,几十万大军挟灭国之势不是他太平寇能挡住的。故臣以为西南不日必会奏捷,皇上御架亲征大可不必。”敏郡王勒都也出列道。
康亲王和敏郡王这么一说,满州宗室们立时就有了底气,大伙上前你一句我一句的纷纷劝谏起来,归结起来就一句话——皇上不能亲征。顺治的几个兄弟叶布舒他们也是苦口婆心规劝兄弟,天子者不可轻动,更不可列于危墙之下,御驾亲征不比其他,实在是国朝第一大事,能避免就避免。
群臣一块反对天子亲征,顺治却是一点也听不下去,只觉自己脸上好像被扇了耳光般,做皇帝的一点威望也没有,这局面恍如当年济度在时那般。他是听的越来越恼,指望着索尼他们这帮奴才出面,可这帮家伙就是不动,气得牙“咯咯”响,终于爆发出来,怒声道:“大清的江山是打出来的,太祖太宗当年都是亲临阵前,如此才有我大清今日!现在朕要效仿太祖太宗,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不是生于安乐窝中,长于妇人之手,而是应勇于战阵之上的!朕屡次对你们说,满州根本不可废,不可忘,朕御驾亲征不是游山玩水去的,而是要领着满州子弟却见识,去搏杀,去叫汉人们知道我满州子弟的本领没有荒废!是叫汉人们知道我满州子弟依旧是无敌的存在!
....你们倒好,一个个都来劝阻朕,找出那么多的理由来,你们不要以为朕不知道,朕知道!朕知道你们这是不想上战场,不想去搏杀,你们只想呆在京师享福,可你们不要忘了,你们享受的一切都是太祖太宗领着无数满州子弟搏杀回来的!想要保住这份家业,你们就得和你们的父辈一样去上战场,去流血流汗,要不然,天大的家业你们都保不住!”
见弟弟发了火,臣工们吓得都不敢吱声,叶布舒硬着头皮道:“皇上,太祖太宗那会...”
顺治却连话都不让他说,直接喝斥道:“怎么,四哥是想说朕没没有亲征这个本事吗!想说朕差得太祖太宗远了吗!”
“臣不敢!”
叶布舒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众臣子也都吓得跪倒在地,笑话,谁有这个胆子敢说皇帝没本事?
“不敢?”顺治怒极反笑,“不敢你们罗嗦什么!朕不是问你们同不同意朕亲征,朕亲征的主意已经拿定,亲征的旨意今日就要发布!有谁还反对朕的,站出来说,朕听着!”
哪个敢站出来?
鳌拜见机的快,一头拜倒,高声喊道:“奴才遵旨!”
“奴才遵旨!”
其他两黄旗的奴才见势不对也跟着上,索尼有些郁闷,嚷嚷着主子不能亲征的是鳌拜,喊着要拉人反对的也是鳌拜,这会他倒也先变了脸,把他们给拉下,真是一点义气也没有。
两黄旗的人改为支持主子亲征,其余各旗也没人愿触顺治的霉头,于是在一片三呼声中,顺治亲征的事情终是通过了议政王大臣会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