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等人可没有注意到苏纳一行,他们眼中只有高声呼应他们的百姓,还有那如丧家之犬般的衙役。当真是一路行来,士气风发不可复。
自始至终,金圣叹和友人丁子伟、丁观生等人都是走在最前面,生怕百姓们认不得他金大先生似是。一众秀才对金圣叹也是极其吹捧,都说今日这事若非金大先生出面,何以能有这般声势。眼看着民心所向,大伙一起到圣庙一拜一哭,那酷吏任惟初自是不用说,就是苏州知府阎绍庆、江苏巡抚蒋国柱等也要被这民心大势所畏。
“官府名为清欠,实为打击我江南世家,意为威我江南人也!”
当日闻翁叔元家被任惟初强征之时,金圣叹便对友人说了这话,在他看来,所谓清欠压根不实,既多年未征钱粮,何以还要再征。况江南归明不过数月间的事,从前江南属清朝,清朝都未向江南百姓清欠,这明朝又凭什么要江南百姓交清欠粮。新朝鼎立,当赦免才是,如何重提当年陈帐,这不通,怎么也说不通。再者这清欠,清的哪门子的税;这欠,又是欠得哪门子的税?是你大明还是大清?不说明白这点,清欠便无从谈起。
金圣叹为人极其狂傲,早年考秀才时就写文章随心所欲,不按章法,所以五十来岁都不曾中举。清军入关后,他将名字改为金人瑞,将自己伪作成追求逍遥名士,更笃信神佛,喜读佛经和结交僧人。也不知在哪学的扶乩降灵,自称为佛教天台宗祖师智顗弟子的转世化身,托名“泐庵”法师,自称收纳30多个已逝女子为冥间弟子,还注了什么推背图,端得是一派胡言,浪荡不羁之辈,然却凭此竟是得了个大才子的名声,老了被人尊称一声“金大先生”,倒也了了他年青时屡不中举的遗憾。
金圣叹一路欣然接受众人吹捧,心中好不得意,哭庙一成,救得倪用宾等人,再阻了官府的狗屁清欠,他金大先生之名便能在南京城广为传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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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庙之事初发生于三天前,江苏巡抚衙门将此事上报齐王后,巡抚蒋国柱得了齐王首肯,方命苏州府拿人,不过也只拿的倪用宾等五秀才,并未要拿写揭贴的金圣叹。这一方面固然是蒋国柱还是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另一方面却是金圣叹朝中也是有人的。当朝太傅钱谦益可是他的舅舅,而他的舅母河东君柳如是亦在苏州城中。
不看僧面看佛面,齐王是批了拿人,蒋国柱这里却总是要手下留点情份的。他只想吓唬这帮读书人,叫其它地方的士绅都知道朝廷对清欠的决心,要他们都识趣,乖乖向新朝纳钱纳粮,却还未存心杀人立威,更不想由自己在这江南掀起滔天大案来。
有关清欠奏销之事,是他蒋国柱最先向两江总督郎廷佐上报,可那时郎廷佐对这件事是模拟两可,倒是布政使朱国治很是热衷此事,常与他蒋国柱说一待匪乱平定,便起奏销大案。蒋国柱知这奏销案一起,肯定得罪人很多,所以那时有心将这件事由朱国治操办,这样政绩他有,怨气却由朱国治受去。后来太平军打破了南京城,朱国治和郎廷佐他们一起被押到孝陵前活剐了,他蒋国柱也摇身一变成了大明的江苏巡抚。而那位太平军的大帅,大明的齐王殿下却不知从哪找到他那份公文扔在了他面前,这就让蒋国柱骑虎难下了。
奏销案若起,于朝廷,于齐王肯定大有好处,他蒋国柱能借这大案一步登堂,彻底洗涮他降官的身份。可是这案子真起的话,却肯定是桩惊天大案,甚至弄不好还会逼反江南士绅,那后果,蒋国柱也只敢想想。他怕自己压不住,更怕齐王殿下用完自己就扔,那他可就是有苦无地方说了。
蒋国柱想一步步来,由小到大,慢慢推进这事,一点点的从江南士绅手里套出钱粮来。这样就不会那么激烈,也不用兴什么大狱,等到了最后再寻个借口停了此事,这样齐王那边好交待,毕竟钱粮好歹弄出来了一些。士绅那边也好说,怎么也没让你们倾家荡产,只出点血而矣。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边蒋国柱刚授意阎绍庆先在吴中县试点一下清欠,这就闹出哭庙的事来。齐王的批复语气也很严厉,要江苏这边手段强硬些,更点明布政使、知府、直隶州知州,俱应统计所属钱粮完欠,照州县一体参罚,十分完全者优升,欠一分者罚俸六个月,照常升转,欠二分者住俸,欠三分者降俸一级,欠四分者降俸二级,欠五分者降职一级,欠六分者降职二级,俱戴罪督催,停其升转,俟完日开复。欠七分者降职一级调用,欠八分者降职二级调用,欠九分者革职。
如此严厉的惩罚制度一定,事情的走向就不是蒋国柱先前设想的“温和”了。可即便如此,蒋国柱还是不愿当酷吏的,他对金圣叹留了一手,既是示好苏州士绅,也是向朝堂上的江南官员们示好。
蒋国柱却不知他一腔好意被人当作了驴肝粪。金圣叹知道此事后积极联络上百苏州的读书人,要一起再去圣庙哭诉。为了将声势闹得再大,以迫使官府放人,承认他们这些读书人诉求合理,重惩酷吏任惟初,金圣叹一帮人私下拿了不少钱财出来,用来买人替他们壮声势,从而可以来更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参与其中。此谓“以势压人”。
“去圣庙,去圣庙!”
上百个秀才在那齐声喝喊要去学庙到孔圣人像前哭诉,得了钱财在那壮声势的上百闲汉也跟着鼓噪,百姓们看热闹也好,或是因这帮秀才哭庙对他们确有好处,也都是跟着叫嚣。场面看着是越来越大,越演越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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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至少五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