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点岳乐的名,而不是点自己的名字,这让济度有些微恼,把脸挂在那里冷冷望着岳乐。坐在济度右手边的敏郡王勒都见了只能暗自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论是济度还是岳乐,都不是他勒都能惹的,这二人间的不和也是北京城公开的秘密,自家在旁就当瞧个乐,可千万不能掺和其中自找麻烦。
岳乐把济度的臭脸看在眼中,从鼻腔哼了一声不理他,起身向顺治奏道:“回皇上话,臣以为可准尚藩奏请事,由兵部调派南下兵马,仍以满汉八旗官兵为主,择日便启程南下。”
“安亲王认为可准尚藩事,诸王有不同意见吗?”
顺治心里也是认可向广东派兵的,岳乐所言正合他意,不过他没有就此拍板,而是例行公事般又问了问其他诸王的意思。往常岳乐表了态后,其余的诸王、贝勒和大臣们都是没有不同意见,不曾想这次顺治刚把话说完,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皇上,臣以为不能允尚藩请兵事。”
站出来反对岳乐意见的并不是他的老对头济度,而是多罗贝勒尚善。
尚善是庄亲王舒尔哈齐的孙子,顺治元年受封辅国公,后进固山贝子。顺治二年跟从豫亲王多铎南征攻打李自成,平定河南,继而南下江南。顺治六年因战功进封为多罗贝勒,掌管理藩院事务,列为议政大臣。
论战功,岳乐当年跟随豪格征讨过四川的张献忠,尚善同样跟随多铎攻打过李自成;论年纪,岳乐46岁,尚善38岁,二人相差并不大;但论身份,岳乐是太祖孙,尚善则是太祖弟舒尔哈齐的孙子,和御座上的顺治是叔伯兄弟,不像岳乐是顺治的嫡叔伯兄弟,和皇帝的血脉隔了一层。就这一层,便让尚善终步于多罗贝勒数年不得进爵郡王,至于亲王更是想都别想。
同是爱新觉罗家子孙,别人是亲王,自己却是郡王,别人开会是坐首位,自己则只能下位坐陪,这不能不让尚善心有怨言。也让尚善和济度有了相同点,也因此二人平日关系走得颇近,对岳乐都是看不上眼。
“尚善你为何不同意尚藩请兵事?”
顺治很是诧异,去年李定国兵进广东,尚可喜便向朝廷请调满州兵南下,当时议政王大臣会议可是全数通过的,为何尚善今年却反对派兵南下了。
岳乐也没想到尚善会跳出来反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济度则是心中暗喜,没想尚善够哥们,这么快就跳出来替他出气了。其余诸王贝勒、大臣和场上的满汉官员也都被尚善的举动所惊讶,一个个不解的望着这位多罗贝勒,想知道他为何反对派兵广东。
尚善显是对反对出兵广东的理由很有自信,他道:“去年李定国兵进广东,朝廷允尚藩请,调靖南将军朱马喇率满汉官兵万里迢迢远赴广东参战,不过此战虽逼退李定国,但朱马喇部损失也大,得不偿失。”他顿了一下,吸口气又道:“据臣所知,朱马喇部损失并非于战阵之上,而是因为广东天气炎热,我满州官兵不堪酷热屡屡中暑而致。若不是朱马喇连上三折请求率部回返避暑,恐怕南下兵员损失更大。因此臣以为此次不当允尚藩所请,而是应叫尚藩会同耿藩、广东地方自行解决兵员不足问题,以免我八旗子弟再有无谓伤亡。”
兵部尚书、蒙古固山额真明安达礼听了尚善这番见解却是摇了摇头,起身向顺治行了一礼,尔后对尚善道:“贝勒若是只考虑满州官兵不耐酷暑而不允尚藩请兵事,似乎有些不妥。”
尚善反问道:“去年朝廷准尚藩所请是因为李定国大军逼进广州,今年李定国却没有在广东,而是保着朱由榔去了昆明。没有李定国大军威胁,广东有尚藩和耿藩坐镇,旗下兵马并绿营官兵也有三四万,何以还要请朝廷派兵?额真你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
明安达礼犹豫了一下,面朝顺治禀道:“禀皇上,尚藩道南明孙、李二贼内讧,他欲以藩下兵马合朝廷满州兵马一同西进,和广西的线国安合兵攻入贵州,如此可为朝廷尽取两广之地,又可控扼滇黔,如此再加上我湖南战场官军,四川战场官军,便是对南明永历政权形成三方压境之势,不出数年,南明必亡。臣看尚藩所言颇是合理,因此兵部的意见是同意请兵事。”
见明安达礼不理会自己反而直接向皇帝表明态度,尚善心中来气,不由质问他道:“我问你,我八旗兵从京城出发,要多久才能到广州?”
“最快也要两月。”答话的不是明安达礼,而是他的副手张弘清。
尚善哧笑一声,带有些许怒意冲张弘清道:“最快都要两月,最迟恐怕要三个月吧!等我八旗兵到了广东,那边的天气正好转热,酷暑之下,叫我八旗兵如何去打仗,难不成侍郎是想让我八旗子弟一个个都热死在广东不成?”
张弘清不过是汉人,又是个侍郎,哪里担得起尚善这莫名其妙压过来的大帽子,忙惶恐道:“贝勒爷息怒,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
尚善一幅不饶人的态度令得在场的汉人官员都是心生厌恶。
“皇上,奴才同意多罗贝勒所说,朝廷不当派兵南下。”
户部尚书车克是上三旗中两黄旗的人,因此他在顺治面前自称“奴才”。出于开拨费用考虑,他这户部尚书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尚善一边,不同意调满州兵南下。(作者注:上三旗为爱新觉罗家直属包衣奴才)
车克一表态,当即又有两个贝勒和几个大臣也起身反对出兵南下。这些人都是满州人,所考虑的也都是满州人的利益。朝廷真要准了尚藩所请派旗兵南下,那去得肯定是自家族人,八旗内哪家和哪家不是沾家带故的,真要去广东那鬼地方遭罪,谁乐意?上回朱马喇回来,旗里可是没少死人,现在都有人记恨着当初主张派兵南下的那几个大臣呢。
济度倒沉得住气,只在那看热闹,没出来表态。
老臣中宁完我最近身体实在不佳,这会坐在椅子上倒是有点昏昏欲睡了,哪里顾得上两边的争吵。
显襄亲王富寿和多罗信郡王多尼都没什么经验,也分不出谁的话更在理,便也坐在那保持中立,谁的意见也不支持。
多罗贝勒杜兰和杜尔佑两兄弟倒是支持了岳乐,但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两黄旗的一干重臣鳌拜、苏克萨哈等人在主子没有表明态度前,始终保持沉默,没有掺和在其中。
尚善和一干反对出兵的贝勒、大臣意见让顺治也犹豫起来,旗人子弟乃是满州根本,北人又适应不了南方的天气,按理既然广东那边不是如去年一样被李定国大军压境,朝廷没必要派满州子弟前去助战。可这一次难得尚可喜主动请兵要求西进,洪承畴那边也有过提议湖南暂时不动,让广东二藩先探一探南明虚实的建议,所以顺治还是想派兵到广东让尚可喜探一探南明虚实的。若真能实现尚可喜所言的尽取两广,控扼滇黔的局面,对大清就再有利不过了。
不过现在诸王贝勒吵得厉害,顺治也不能不顾他们的反对执意派兵,正为难着,那边尚善又叫了起来:“皇上,尚藩奏疏上说广东境内明军气焰复又狂妄,重镇新会也叫明军给夺了去,臣就奇怪了,这广东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能打的明军?去年李定国都拿不下的新会怎就叫明军给夺了去?这里头尚可喜说得不清不楚,臣以为当派员彻查此事,等事情弄明白了再议派兵也不迟。”
尚善这提议是直接把派兵的事给压下来,准确的说是拖下来了。事情一拖,下次议政王大臣会议难不成还能再议不成?
车克叫好道:“这个提议好,又不是李定国打广州,他尚可喜怕个什么?他藩下有汉军老旗兵,还有耿继茂的兵马在,两家难道还奈何不得那些南明杂军?这兵不能派!”
多罗贝勒满山道:“甭管尚可喜报上来的是真是假,广东的明军又是不是真夺了新会,反正咱八旗不能派!这不是几百里路,而是上万里,等咱八旗子弟到了广东那边天气也热了,呆不上几天还得回来,于其如此跑来跑去,徒损八旗子弟,不如不派,要派也派那些绿营兵去。”
话音刚落,耳畔就传来安亲王岳乐愤怒的声音,“八旗的威风是八旗子弟打出来的,不是窝在家中享福得来的!北方是咱大清,南方就不是了!这才入关几年,你们就这么耐不得苦,受不了罪了!早些年在关外冰天雪地,咱八旗就不过了!你们别忘了,这天下还不都是我大清的,南明朱由榔还在呢!广东尚藩跟朝廷要兵,朝廷就真的能不给了!既然你们都说来回折腾麻烦,那索性就不要回来了!”
发泄完心头对这些不求上进的宗室怒火后,岳乐转身向顺治请求道:“皇上,臣请在广州设满城,于八旗抽选丁口5000入粤,替朝廷永镇广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