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这可与我无关…哦,好像也有点关系。”藤原琉生看着源满仲冷凝的神色,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难道你不知道上皇陛下是以什么理由发动的政变吗?”
政变…上皇和天皇陛下的全面冲突…开始于法皇陛下的去世…等等!如果没记错的话,贺茂忠行自从法皇陛下生病之后,就经常被叫去占卜,难道说…源满仲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的瞳孔紧缩,握着刀柄的手指瞬间收紧。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藤原琉生玩味地说道,“上皇陛下发动政变的理由就是:齐河天皇借以占卜之由,捏造事实,对法皇陛下加以诅咒,最终致使了法皇陛下的死亡。”
果然如此。源满仲的心一沉,他没想到这次政变居然会将贺茂忠行牵扯进去,如果事情真的像他想的那样,只怕忠行君已经…
而事实也证明了源满仲的猜测,贺茂忠行在事变开始之前就被软禁了起来,后来更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而其实整件事情与他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清仁上皇只是想要给自己的政变找一个理由,正好贺茂忠行是宫廷御用的阴阳师,主要精通的就是占卜之术,恰巧广和法皇因为近年来身体上的不适,再加上精神上的衰弱,时常睡不好觉,偶尔还会产生幻觉,由此便产生了对于死亡的恐惧,所以他就让齐河天皇命令贺茂忠行到新宫来为他占卜。
齐河天皇欣然同意,广和法皇当初毕竟是他登位最大的倚仗,而虽然这几年有所衰落,但也不可小觑,能拉近巩固关系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从那之后,贺茂忠行就时常到新宫去为广和法皇占卜。
恰巧那天清仁上皇到新宫去看望广和法皇,但因为广和法皇向来不喜欢他,于是硬是让他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最后随口找了个“自己累了”的借口,连门都没让他进。
清仁上皇怀揣着愤怒本想甩袖而去,结果转念一想,这样传出去多不好听?虽然朝堂上不少人都知道他跟广和法皇的关系不好,但是最起码明面上还得做足了态度。毕竟他也知道广和法皇的身体要不行了,而他今天来这里拜访自己的父亲也是有很多人知道,到时候如果他与齐河天皇争夺权力的时候,被人拿出这样一件事来说他连半点孝心都没有,那么岂不是他的气势就在暗地里矮上了齐河天皇一头?
清仁上皇这样想着,就干脆决定自己在新宫暂且停留两天,如果到时候广和法皇真要赶他出去的话,他还得在面上表现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来,这样就说明其实他心中还是念着亲情的,只是广和法皇不应允,我看谁能找出错处来!
而在他离开广和法皇的寝居之时,他看到有一队侍女领着一个男人走近,然后恭敬地打开大门请他走了进去。清仁上皇当时觉得那个男人有些眼熟,后来在回想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那不就是以占卜术闻名的贺茂忠行吗?他确实有听说过贺茂忠行经常来为广和法皇占卜,颇得宠信,没想到广和法皇居然将他拒之门外而将贺茂忠行引了进去…呵,齐河那家伙也就会用这点小手段了。
但是清仁上皇当时只是带着不屑以及一丝微妙的不忿和嫉妒,并未多想,谁知第二天,他突然收到了广和法皇病重的消息。他着急忙慌地换上端正的衣服朝着广和法皇的居所赶去,但到半路的时候,他忽然念头一转停下了脚步。
等等!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要知道现在他处于新宫就是最大的优势,只要现在封锁了新宫,那么想必外界一时半会就得不到消息,他就有相对充足的时间去筹备酝酿,那么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将新宫内所有不属于他这方的人清理掉。
清仁上皇的眼神中充满了贪婪的欲望和野心,广和法皇将死的消息一点都没有触动他,反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如何来为自己争取利益,如何才能够让自己夺回权柄。
他突然想到了贺茂忠行,他知道贺茂忠行实际上是为他的弟弟齐河天皇服务的,能否在这上面做些文章呢?于是他紧急找来了随着他一起来到新宫的藤原家的人,在再三的斟酌谋划之后,他们决定将事情推到贺茂忠行的身上,至于为什么这么久才出事?齐河天皇一直很得广和法皇的喜爱,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谁知道呢?反正贺茂忠行确实是面见了广和法皇没错,他们所需要的也只是这样一个旗号、这样一个理由,至于其中有多少不合逻辑的地方,这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实性,谁会在意这些?
只要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只要他最后能够重掌权柄,最后是怎么记载的还不是他说了算?
于是在广和法皇死后,清仁上皇就下令诛杀了贺茂忠行,然后满脸悲愤地打着要为广和法皇讨回公道的名义,斥责齐河天皇的不忠不孝,并且义正辞严地说出广和法皇在弥留之际承认了他之前所作所为的不妥当,决定废掉齐河天皇的位子,让他重登大宝。
而齐河天皇自然不会承认,他直接撕破脸皮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清仁上皇的狼子野心,但因为当时广和法皇的身边只有清仁上皇等人,所有有利的证据全都被销毁,即使他内心中知道这绝对是清仁上皇的阴谋,他也找不到什么证据,只能在口头上加以谴责。就这样,清仁上皇和齐河天皇双方之间,在短短几个小时,直接发酵成了正面冲突,平安京也由此乱了起来。
而由于咒灵潮的缘故,源满仲等人位于平安京之外,从本家传递过来的消息只是大致的事情经过,所以他自然不清楚贺茂忠行已经因为这样一个虽说是荒谬,但实际上在政局之上是十分常用的栽赃陷害而丢掉了性命。
如果他能提早知道,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二,而现在…
源满仲周身的气场凝滞了下来,凛冽的寒风刮过,在恐怖的咒力的压制之下都仿佛在他的身边停止了吹拂,他缓缓地提起刀,双眼中充斥着冷彻骨的冰寒,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找死。”
藤原琉生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四肢传到了他的大脑,随后他重重地砸入了山体之中,山峰的上半截在剧烈的震动之下直接滑落了下来,落到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藤原琉生狼狈地砸进地里,他面露惊骇之色地看着自己的四肢,要不是自己下意识地凝聚咒力保护,他的手脚就在一瞬间被斩断了,之前源满仲一直都没出过全力?
他霍然抬头,咒力覆盖全身,眼睛中爬上了红色的血丝,他咬着牙向前两步,只听什么重物被挖出抬起的声响,坠落下来的山峰中最大的一块山石被摇摇晃晃地抬起,衬得下方的藤原琉生分外渺小。
藤原琉生双臂撑在头顶,双目紧盯着源满仲,然后用力将巨石扔了出去。
源满仲面无表情地快速挥刀,几乎是同时发出的数道刀光直接将巨石切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他手中的刀发出一声清鸣,咒力流淌蔓延到刀身之上,下一秒,一轮弯月从天空中降落。
藤原琉生拼命地想要躲闪,然而他也只是勉强向着一侧稍微倾斜了身体,血光一现,一条手臂顿时被抛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弹跳了两下,由于速度过快,上面的手指还在神经性地抽搐着。
该死!该死!藤原琉生用手捂着肩膀,森白的骨茬从断口出冒出来,他痛得眼前的景色仿佛都变得模糊,他想要大声喊叫,但是作为藤原家主的自尊让他心头憋着一口气,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敌人”面前叫嚷出声——尤其是这种就算“求饶”都没用的敌人。
“还不准备放弃吗?”源满仲持刀缓步走来,从容地走过坑坑洼洼布满血迹的地面,却像是身处什么观赏景色的踏青之中,“你们已经输了。”
除非是就算你们一败涂地,但是上皇陛下最后还是成功上位,抢夺回了权力,然后力保藤原家,但是现在看来上皇陛下背后最大的支持者就是你们,其余的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依现在这种状况,无论怎样都想不出能够成功的可能。
“这种话还早着呢。”藤原琉生咽了一口唾沫,额头上冒着冷汗,他扯了扯嘴角,在心中嗤笑了一声,艰难地说道。当他不知道吗?他实际上早就知道败局很有可能无法挽回,只是还抱有那么一丝希望,或许源赖光所在的分家已经被攻破,这样他还有能谈条件的余地…
一道血光忽然在远处的天穹中炸开,藤原琉生的心顿时一沉,有些愣神地向着那个方向看去,连疼痛好像一时间都被屏蔽掉了,他闭了闭眼,脊背好像在一瞬间佝偻了下来,嘴里喃喃自语道:“终究变成了这样吗?”
“撤退的信号吗?”源满仲这下是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担忧,他看向藤原琉生,淡淡地说道,“藤原家主,不准备逃跑吗?”
“逃跑?自然不。”藤原琉生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缓缓地低下头来,嘶哑着声音说道,“你不是想看我的术式吗?”
这个时候?源满仲的眉毛微蹙,心头浮现出了一丝困惑,可是为什么?
“[领域展开]——”令源满仲没想到的是,藤原琉生毫无准备地直接展开了领域,霎时间,大地变得一片血红,而正当他暗自戒备的时候,藤原琉生却做出了更加惊人的举动,“——[生灭造我]!”
他向前一踏,身上肌肉隆起青筋浮现,他仰天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声音中的痛苦是谁都听得出来的,下一秒,领域直接破碎,一半直接化为无数的如同血管一样的丝线,没入了空气之中,另一半收缩凝聚在了藤原琉生的身上,巨大而又沉重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剧烈,带着他们的耳膜都跟着鼓动了起来。
“这是…”源满仲睁大了眼睛,藤原琉生的身体硬生生拔高了一截,咒力不断地攀升,泄露出来的气息几乎要压碎空气,最后到了一种一眼望上去就会刺痛双眼,令人感觉毛骨悚然的地步。
等等!这家伙…“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