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各怀心事

车子开到季公馆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然不早。在张算的再三保证下,穆霜白教会了他跟小小黑的沟通方法后,便独自回家去了。

因为张算给他安排了更为艰巨的任务——引开阿辜的注意。

他本想着一回家就开始搞事情,却在面对季鸣鸿给他做的那一桌子好菜面前退缩了。直到吃得杯盘狼藉,穆霜白才酝酿着开了口:

“边牧死了。”

季鸣鸿不明所以地瞪着眼睛看他。

“今天早上我们截获了红党的电文,说边牧伤重身亡。”演戏的事果然指望不上大少爷,他只能独自把这台戏唱下去,“想想我就为斋藤队长不值,边牧一个人的命换了宪兵队过半的人,死了太可惜了。”

他说话的时候,季鸣鸿一个劲地朝他比划桌子下面窃听器,生怕他是一时激动健忘了。但穆霜白只是示意他没事,还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眼神。

季鸣鸿这才尝试着跟上他的节奏:“听起来……你似乎很欣赏边牧?”

穆霜白满意地看了看面前的人:“毕竟我曾与他同在特高课共事。为了这种事搭上自己的性命,我开始好奇他所选择的道路了。”

“路是自己选的,落子无悔。”季鸣鸿的话里暗含深意,他伸手抓住了老穆的胳膊,把他拽向卧室,“别想这些了,进来吧,良宵苦短。”

一进卧室,大少爷就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一把将人扯到面前,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这是搞什么?故意让阿辜听到这些?”

“总不能让人家这个窃听器白装。我说点不明不白的东西骚扰他一下,省得他去为难阿音。”穆霜白拍了拍他的手,“你这揪人衣领的习惯,好改改了。”

可季鸣鸿并不买账,他盯着对方那张写满真诚的脸看了几秒,扔出了掷地有声的三个字:“你骗人。”

穆霜白很是无奈,他明明已经掌握了谎言的精髓,如此半真半假的话怎么就骗不过这个傻了吧唧的少爷?

好在这招行不通,他还有别的手段。穆霜白索性张开双臂,给了季鸣鸿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没骗你,只是告诉了你一半。剩下的,我只能请你相信我了。”

可在季鸣鸿看不见的地方,穆霜白的神情远比他轻快的语气来得凝重。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承担的风险,一旦阿辜深究,他免不了又要去特高课的审讯室里走一遭。但是为了他至亲至厚的大哥,要他以命相报他都不会犹豫,这点风险算得了什么?

这种事,就别让老季知道了,何况就算告诉他,恐怕也做不了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季鸣鸿也在神情严肃地动着脑筋。老穆有心要瞒的东西,季鸣鸿清楚自己是无论如何撬不出来的,不过总有他能做的事情。

大少爷的目光扫向了房门旁的衣架,那上面挂着穆霜白的一件西装,正是那晚锦书来的时候他穿的,之后这几日就没再见他穿过。

他没记错的话,那件西装内口袋里,正装着中岛静子保险柜的钥匙。

那就让他去中储行好好看看,前特高课课长中岛静子到底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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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这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不提,早上匆忙外出的阿辜此时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特高课。结果一进课长办公室,他差点被办公桌后等了他半天的千叶和都吓死。

“阿姐?”阿辜用日语问道,“您怎么来了?”

“本想和你一起吃午饭,结果晚饭点都过了。”千叶看着阿辜踌躇的神情,笑了笑道,“你先忙你的,我就在这儿等你吃夜宵。”

阿辜尴尬地挠了挠头,他确实还有要紧事要做,便朝自家姐姐道了声歉,去召集特高课各组组长开会了。

千叶和都坐在他的办公桌后,手指轻轻抚摸着桌面,似是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眼神晦暗。

会议室里很快坐满了人,阿辜迅速且详细地把今天的事讲了一遍。

今早,得到边牧死亡消息的前不久,阿辜接到了城外哨岗的急电,说是西南角四十里外的地方有异动,他们探查后怀疑有国党军队驻扎。于是阿辜叫上了斋藤队长,带足了人手,亲自跑到城外去查看。结果他们把那一片的山林翻了个遍,山禽野兽见了不少,一个人影却都没看到,最多只找到了点埋锅造饭的痕迹。

忙了一天无功而返,他只能叮嘱各小组保持警惕,有半点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人推了开来,阿辜的秘书探进头来:“课长,您安排的监听小组有收获。”

见阿辜点头,秘书才走进来将手里的纸夹板递给他。

纸上工工整整誊写着穆霜白和他“女人”今晚的对话。监听小组的组员一丝不苟地把所有的对话都写了下来,以至于阿辜在皱着眉头耐着性子翻完了好几页的油盐酱醋之后,才看到了两人关于边牧的对话。

粗略扫了一眼,阿辜的第一反应就是小穆终于露出了马脚,这几句话看起来,完全可以用“大逆不道”来形容了。惦记着边牧所选择的道路?他怕不是要反水!

阿辜几乎立刻想派手下去把人抓到这里来问个清楚,但他疑神疑鬼惯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有蹊跷。小穆杀了红党不少人,哪怕他和那些个反日组织有什么联系,也绝不可能是红党的人。如果这么贸然地把人抓来,万一被他三言两语地糊弄过去,自己这监听小组可就算是报废了。

于是阿辜把原本举在半空中准备发号施令的手放了下来。他把目光转向了电讯组的二把手,副组长城塚浮黑。穆组长不在,开会这种事当然只能由这个小朋友代劳了。

城塚很年轻,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做事却格外细心谨慎,这才用短短三年的时间成为了电讯组副组长。

“你是叫平冢……城塚对吧,最近上海的电话电台监听情况如何?有什么异样吗?”按阿辜的想法,小穆对着自家的小妓女都能这么口无遮拦,说不定平时也留下了不少把柄。

城塚没有在意自己险些被叫错的名字,迅速答道:“课长,当年李处长死后,佐佐木华接手了情报处,改名电讯组,并入特高课,不久就以‘这种监听没什么意义,只是在空耗人力物力财力’为由,停止了对部分电话和商用电台的监听。今年穆组长上任,也没再提过这事。”

阿辜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不好发作。当初他取代中岛静子成为课长的时候,佐佐木华已坐稳了电讯组组长的位置,他忙于稳固自己的地位,那段时间大度地打消了自己曾经的疑虑,对他们这些前辈展示了充分的信任,没想到他最后只收获了名为背叛的回报。

这时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了,斋藤队长出现在了门口。

“斋藤桑,你怎么来了?”阿辜一脸奇怪。今日他们一起出去查探的,情况斋藤都了解,所以阿辜并没叫他开会。

“宪兵队不少人跑了,杀一儆百都没用。”斋藤黑着一张脸,“局势不乐观,我把其余驻扎在城外的人叫回来了,城外若有战事,我帮不上你的忙了。”

阿辜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你的宪兵队还是主要负责城内的事。我想国民政府也没那个胆子这么快开战。”他把手里的纸夹板递了过去,“小穆的动向,你替我盯着吧,要抓人前告诉我就行。”

斋藤队长疑惑地翻了翻,问道:“你什么时候怀疑上穆霜白了?”

前者摇摇头:“一直以来的直觉而已。如果我真怀疑,就不是监听这么简单了。斋藤桑,拜托了。”

斋藤略一点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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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偷拿钥匙去中储行一探究竟的季鸣鸿又耽搁了两三日。主要是这几天穆霜白是肉眼可见的紧张,天天晚出早归的,既像是在提防什么,又像在期待什么。搞得季鸣鸿一颗心也跟着他忽上忽下的不得安宁。

等了这几天也没见阿辜找自己的麻烦,穆霜白方才稍稍松下了紧绷着的神经,恢复了以的悠闲模样和规律的上班时间。唯独不同的,是他现在午饭也要回来和季鸣鸿一起吃了。

大少爷摸清了他的习惯,这天前脚穆霜白吃完午饭出了门,他后脚就认认真真化好妆,拿上钥匙去了中储行。

距银行下班还有两个小时,中储行里人满为患。有了上次的教训,季鸣鸿不急着去柜台询问了,而是躲在人群之中,仔细观察着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

最终他把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哈欠连天的男柜员身上。那家伙困成那样估计没心情计较自己是谁吧,再不济使点小手段应该也能成,不能白瞎了现在的这身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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