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怎么来了?”脑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穆霜白他们吓了一跳。穿着一身西洋舞裙的季音希站在他们中间,温柔地一边一个揽住两人的肩膀,“是不是打扰你们互诉衷肠了?”
季鸣鸿和穆霜白同时收回手,迅速后撤。季音希狡黠地笑着,绕过不宽的桌子,走到两人对面坐了,很自然地拿过穆霜白的酒杯喝了一口。
大少爷的目光可以杀人了。
“那杯我没喝过。”穆霜白赶紧澄清。
季鸣鸿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我听说今天的事了。”季音希咂咂嘴,伸出一根食指点点季鸣鸿又点点穆霜白,“军统,中统,都是饭桶。”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左一右抬手捂住了季音希的嘴巴。季鸣鸿比穆霜白还吃惊:“阿音,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俩的身份的?!”
“老早。”季音希甩开两只手,“你们从哈尔滨回来的那天,我听见了爹爹和阿辜的谈话。”
短暂的沉默后,穆霜白开了口:“所以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你装醉时说的话是真的?”
“啥?啥话?”季鸣鸿立刻处在状况外。
季音希倒没料到穆霜白早看出了自己当时是在装醉,她吐了吐舌头:“假的。”
“为了什么?”
“你们在说啥?”季鸣鸿努力想跟上他们的节奏。
“试你。”
“得出结论了?”
“当然。”季音希抬起下巴,奶凶奶凶地道,“你就是个坏人!”
再怎么听不懂,这句也是听得懂的,季鸣鸿斜着眼睛去看穆霜白,后者一脸懵逼:“我哪坏了?”
季音希认真回答:“正常情况下对待喝醉了的女孩子,难道不是应该抱到没人的地方去酱酱酿酿么?你怎么把我送回家去了?”
季鸣鸿再次伸手捂住她的嘴——完了完了,我妹妹在国外待久了跟人学坏了!
穆处长扶额——好的这锅我背了。
聊到这个份上,穆霜白小心翼翼地问起了他从不敢提起的话题:“你们说,季叔叔会有别的身份吗?”以防两人起疑,他还加了一句,“因为我送你回去的那晚季叔叔像是早就知道,什么都没问。”
虽然他心里有答案,但还是好奇鹰老大这一双奇葩儿女会精明到什么程度。
没想到两人连一个眼神都没交换,立即异口同声地道:“我爹一黑帮老大,还能有什么身份?”
穆霜白张了张嘴没找出任何字眼,干脆拿起季鸣鸿的酒杯灌了一大口,在心里希望他们能赶紧忘掉这个话题。
季音希却偏不肯如他的意,“哥,白白,我想跟你们一起当特工,搞死他们日本人!”
“咳咳咳……”穆霜白嘴里的酒全呛在嗓子眼,一边咳一边和季鸣鸿一起第三次捂住了她的嘴。季少爷顺便转着脑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会把他们的话偷听走的可疑人物,毕竟今天的事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于是两人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才终于把跃跃欲试想跟着他们一起搞地下工作的季音希劝了回去。
季鸣鸿擦着汗道:“你要是能找个正经工作我就更安心了。”
“舞女哪里不正经了?”季音希横眉立目,“我卖艺不卖身!”
她对面的两个大男人也懒得去堵她的嘴了,苦笑着看她——我们服了,你想说啥说啥吧。
季音希玩够了,拉起只喝了两口酒的季鸣鸿笑道:“哥不喜欢我跟别的男人多接触,那就哥自己来陪我跳支舞吧,我教你。”
穆处长又喝了几杯,坐在原位笑望着他们的身影,可腹部突如其来的剧痛一下冻结了他的笑容。他弓着腰站起身来,以最快的速度从米高梅舞厅的后门溜了出去。
刚出后门,穆霜白就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希望这一阵难受劲能快点过去,可疼痛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愈演愈烈,渐渐地从阵阵钝痛转为了剧烈的绞痛,疼得他差点瘫倒在地上。
人走霉运的时候就是这样,屋漏偏逢连夜雨。
“霜白?”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疼得三魂快出了窍的穆霜白抬起头,发黑的视野里,老顾和薛远烟担忧地低头看着他,“你怎么了?”
他撑着墙勉强站了起来,摇头道:“没事,出来吹吹风。你们怎么在这里?”
“远烟约我出来的,我刚陪他到这儿抽了根烟。”老顾上下打量着穆霜白,盯住他死死掐着胃部的手,摇头,“你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真没事,老毛病了。”穆霜白故作轻松地笑着,却没法放开捂着肚子的手。
老顾的脸沉了下来:“你我近十年的搭档,我从不知道你有胃病!”
“我病的时候,你正好……”穆霜白猛地顿住,薛远烟还在这里,有些话他不好说,“而且很快就好了,这么多年都没再复发,所以我忘了告诉你。”
薛远烟左看看右看看,怎么都觉得这个气氛下他不该留在这:“那什么……我先回避一下?”
“有什么好回避的?”老顾一摆手,“还不赶紧帮我把处座送回家。”
处座。
疼得有点神志不清的穆霜白依旧很敏感地意识到,老顾是真的生气了。但他为了避免提起对方的伤心事,只能选择了隐瞒。
自从多年前那场大火之后,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人渐渐有了隔阂,他一直心存愧疚,而老顾也再难放下心底的自卑。大局为重,这些年来他们只能尽力寻找着平衡,以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
穆霜白一直以为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能找回当初心灵相通的感觉,可是动荡时局下,没有人能回到曾经。
老顾不行,季鸣鸿不行,他自己,更不行。
老顾和薛远烟一人一边架起了穆霜白,把他们难得脆弱一回的处座送回了家。
米高梅打烊之后,没找到穆霜白的季音希也没多想什么,便扶着困到摇摇晃晃睁不开眼的季鸣鸿回了家。
鹰老大把他们迎进了家门。两人喝了点阿辜做的醒酒汤,就各自回自己房间睡下了。季鹰则长久地站在自己儿子紧闭的房门口,半晌扭头对阿辜道:“致电南叔,这份人情我记下了,替我好好谢谢他。”
“谢他做什么?”阿辜没太明白,“打探消息的兄弟们不是说是穆处长开的枪吗?”
季鹰摇头否认:“那是讹传,以那小子的聪明劲,不会不知道开枪就是引火烧身,他不会开那个枪的。”
阿辜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中午穆霜白偷偷派人来告诉我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要不是你说黑市那出了事情,我绝对会自己扛着枪去车站的。”鹰老大解释道,“虽然我的确猜到会有军统的人盯着,但我还是紧急联系了南叔,拜托他们帮我看着阿鸿。”
阿辜吓了一跳:“您动用了紧急联络方式?”
季鹰点头:“我知道很危险,但箭在弦上,我也没更好的办法。”他挥了挥手,“别问了,快去吧。”
“是,老大。”阿辜应着,弯腰鞠了一躬,很快地下楼去了。
鹰老大用眼角余光盯住他,眼底竟浮现出了一丝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