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金锦儿的话让胡远道有些新的想法,是不是金锦儿当晚被人下了迷药。虽然没有证据,也摸不清目的为何,不过胡远道还是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些东西慢慢地露出些蛛丝马迹。他心里默默记下这个疑点,然后继续问道:“那夫人你起来后,当时是什么情况了?”

金锦儿慢慢地说道:“我醒来后,觉着头还有些晕,便在侍女帮助下先穿了衣服然后出了门。那时候书房已经完全烧了起来了,门窗都窜出了火苗,人已经是完全进不去了。甚至院中的那棵大树都已经起了火,热浪逼人,仆人们完全靠不上去,一桶水扑了过去,半空中都不见了踪影。我急着让人一边救火,一边去找水龙队。仆人却跟我说,水龙队已经到了,领头的说是打更的见到火势就示了警。可那火势实在太大,水龙队刚接上池塘水,那火都已经烧到了主屋,不得已水龙队只能让我们退出到街道上去。”

“这么说,夫人醒的时候,火已经烧了很久了?”胡远道心中一动,“打更人都示警了,水龙队都到了,可府中好像并不是第一个发现火起的?”

金锦儿一怔,有些茫然地说道:“提刑如此一说,好像是这样来着……这、这、这是为何?难道是仆人们都睡着了并未注意?”

胡远道伸手摩挲着下巴,眉毛微动,心中默默盘算。从水龙队的言行来看,其实金府中的人都是在火已经烧到了一定程度后才醒来发现的,甚至不比水龙队赶来的时间快上多少,不过还得去看一看水龙队驻地离金府有多远。那么有可能当晚并不仅仅是金锦儿被下了迷药,应该是府中所有的人都被下药了,只是有深有浅,再加上个人体质不同醒来的时间也不一样?

所以其实是有人给金府所有人下了药,然后打算一把火烧了金府全家?

胡远道嘬了口牙花,感觉事情越来越向着最不想看到的地方奔去。目前看来火灾方面金锦儿也提供不了什么新的信息了,不过还需要等下属收集其他仆人的供词后再交叉比对后才行。

“那金员外最近除了独自在书房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异常吗?”

金锦儿微微蹙起眉头,很是努力地回想着。胡远道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等待。不多时,金锦儿有些犹豫地说道:“还有个事情,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异常的情况。”

“但说无妨。”

“之前我家郎君得了这运河督造的差遣,便和平日就比较交好的卢员外喝了一场。我当时作陪,席间两位郎君都很高兴,说是定要为这中都百姓造好这运河,造福百姓生活。”金锦儿说的很慢,边说边回想,“卢员外出事,消息传来府上。我家郎君很是惊愕,当晚就大醉了一场,我以为是他为卢员外的不幸感伤,便未多问。”

胡远道眼前一亮,两位死者的深层关联找到了,急忙问道:“金员外可曾说过什么?”

金锦儿歉意地摇了摇头:“当日只是喝闷酒,什么也不说,倒是长吁短叹,甚至哭了出来。平日我家郎君甚少如此激动,想必和卢员外君子情深。”

金员外这是提前感觉到了什么?所以物伤己类?胡远道脑中急转,直觉有些东西如那乱糟糟的线团中探出的线头一样,想抓又抓不住。

两人又聊了会,不过也再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东西了。胡远道看时间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金锦儿一路送到别院门口,临别时行礼道:“还望提刑能早日破案,还我家郎君真相。”

胡远道拱手回礼,没有多说,带着手下离开了别院,上马出了街口,无意中回头看去,却见那道白色的身影还立在别院门口,华灯之下却是说不出的凄瑟。

“头儿?”

下属见胡远道立住马,疑惑地问道。胡远道回过神来,没有解释,只是说道:“无事。”

“那下面去哪?”

胡远道想了一想,吩咐道:“安排几人,今夜辛苦一下,去找一找当晚最先发现火情的打更人、水龙队、金府仆人,仔细询问他们发现火起的时间,到火场的时间,三批人之间到场的间隔,越精准越好。另外注意问下金府仆人,当晚是不是有比较困乏,沉睡不醒的情况出现。其他的人就先回去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下属于是领命而去,胡远道叮嘱守夜任务的有急事立刻通知自己,然后慢慢沿街往家中走去。路上还不忘给胡馨带了些小食,也不知到家的时候她睡没睡着。

虽已是临近子时,但中都城的街道仍是一派繁华景气。呼朋引伴者往来穿梭,纵情肆意;道边小贩高声叫卖,热情似火;明屋丽殿鳞次栉比,人烟和乐,端的一番鲜花着锦的盛世气象。外人若是初来这中都城,往往都被这繁盛之气所震慑,却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繁华所在,只念着留在这人间天国再也不离去。

胡远道恍惚中想着刚才金锦儿复述的金员外之言:“只盼得给这中都百姓,更添上一番福祉。”

也不知金、卢两位员外,是不是在上天看着这人间繁华?

一路穿过人流回到家中,从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胡远道就感觉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主屋的窗纸映着昏黄,看来于妈还没有睡。胡远道长舒一口气,推开主屋门,却发现原来胡馨也没有睡,正趴在桌边,手中握着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见得自己阿爹推门进来,胡馨小脸儿笑出了花儿,将笔放下就扑进了阿爹的怀中。胡远道连忙举着手,将买来的小食高高举起,没让自己女儿撞着了,笑道:“轻些轻些,莫要撞坏了你最爱的甜食。”

将小食交给女儿,看着胡馨开心的小脸儿,胡远道也感觉心中暖洋洋的,他轻声问于妈:“怎得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于妈一边笑看着胡馨,一边回道:“下午小娘子从学堂回来,说是今日学了首新词,想着要临摹给郎君您看,这不一直临摹到现在都觉着不满意,所以还没睡。不过明日她没有什么安排,我便也没拦着。”

“哦?馨儿学了什么新词?”胡远道走过去,只见到馨儿用身子挡着纸,不让自己的阿爹看,“还跟阿爹保密了?”

胡馨皱着小脸儿,只是摇头说道:“还未写好,不能给阿爹看,不给。”

胡远道失笑道:“好好,阿爹不看就是,阿爹等馨儿写好了自己拿给阿爹看,可好?”

胡馨就笑着点头:“好,跟阿爹约定好了。”

父女两人笑着拉钩,胡远道这才哄着胡馨去睡觉,好不容易见到阿爹的胡馨哪里愿意这么轻易就去睡觉?只是拉着胡远道的手不停地说话,明明好些次眼皮都耷拉下来了,也是强撑着就是不愿意睡去。胡远道也没有戳穿自家女儿的小心思,只是坐在床边说着城中的趣事,哪家的杂耍团编了新杂耍啦,哪家的巧器馆收了海外的精巧玩意啦,把日常从下属那听来的奇闻异事挑捡着当故事说给女儿听,只是他实在是没有讲故事的天分,只把故事讲了个枯燥无味。好在胡馨也不是真的想听他讲故事,只是想着让阿爹多陪自己一会,可惜最后还是没能顶住困意睡了过去。

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儿,胡远道停下了口中念叨的不知道从哪来的故事,给胡馨掖了掖被角,这才回到自己屋中。虽然感觉一天下来身心俱疲,但此刻坐在书桌背后,居然也没甚睡意。抬头细细打量这方空间,这是在自己的主屋中隔断出来的小书房,范围不大,用书架与外屋隔开,也很是堆了不少书在这里,颇有些风雅书香之气。

当晚,金员外是不是也像这样坐在书桌后,仔细地翻阅着什么?胡远道靠在椅背上,摩挲着下巴,目光落在了面前摊开的书上。他想象着那晚金员外就这样坐在这里,然后火起,被烧死。在这中间的大段空白时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和卢员外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远道仔细梳理了一下手中的线索,总感觉还缺了些什么,念头不能通达。金锦儿所说的内容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飘过,金、卢两人的关系、火灾当晚的时间差、金府上下人的异常……到底是什么能把这些串联在一起呢?

金员外到底为何没有反应就被烧死在了火中,卢员外是真的在巡视运河的时候不慎落水溺水身亡吗?这条关系着两人的运河,是不是破解谜题的关键呢?

胡远道深呼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苦笑了一声。罢了,还是等明日下属们收集到口供后比对一下,先看看起火时间和发现时间的差距。然后再去卢员外家寻访一下,看看卢员外那里有没有什么收获。

要查的东西多如牛毛,所见所闻仅仅冰山一角啊。

胡远道起身离开书房,感觉脚步有些虚浮,偏生心中又如万斤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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