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民的房间出来,胡远道才接到了李清河来找他的消息。
“脚帮?”
从李清河那里听完了白日被人跟踪后反而捣毁了对方老窝的事情,胡远道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只得把注意力放在这个背后的帮会上。
“确实是,那个头领说是从脚帮那里接到的找我的活。”李清河将从头领那里搜来的画像放在了桌子上,“这个画像,我怀疑和那晚堵截我的无赖们是同一个来源。”
胡远道拿起画像:“看来之前我们猜测的情况,可能有很多的地方是错了。”
李清河问道:“你知道这个脚帮吗?”
“知道的不多。”胡远道一边思索,一边回答,“主要是他们明面上只是一群脚夫自治自保的群体,平时也很少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虽然我们都知道他们可能会有灰色的产业,但明面上是奉公合法的,如果他们之前没有涉及到大案要案,这种类型的帮会我们提刑司接触的很少很少。中都城中还有很多这种类型的帮会,像驼帮、车行什么的,你之前挂靠的镖局也类似,更不用说和朝廷合作甚深,几乎有着半官方身份的漕帮。”
“后面你说的这些我倒是知道,以前有些还打过交道。”李清河对胡远道口中的这些帮会也有些了解,“但这个脚帮是我第一次听说,看来是这中都城独有的。”aosu.org 流星小说网
胡远道解释道:“中都城是天下首城,范围实在太大,往来运转都耗时耗力,车马又贵,就有很多靠跑脚帮人运货送物的脚夫,慢慢的人多了就和其他行当出现了矛盾,这帮脚夫又大多都是身强体健之人,好勇斗狠之辈甚多,便自发组织起来抵抗外人,出了几个领头人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脚帮,这确实是和别的城市不一样。”
“你刚到中都城,和脚帮从来没有任何交集,怎么会得罪脚帮来对付你呢?”胡远道摩挲着下巴,“最大的可能,还是有一个和脚帮交好,和你有过节的人,通过脚帮找到你。”
“而且或许他只能动用这些无赖,甚或本身也就是脚帮出身。”李清河把自己之前的猜想说给胡远道听,“你刚才也说了,这中都城内帮会甚多,但目前我只发现一些不入流的无赖团体在找我,是不是这背后人的能力大约只能到这一步了。”
“很有可能。”胡远道肯定了李清河的推测,“如果再没有更多的势力参合进来找你,那基本就能确定你的想法。那你想想,从你到中都以来,有没有得罪过这方面的人呢?”
李清河其实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了,如今胡远道说来,她虽然还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有一个猜测,叔老大。”
胡远道听到这个名字,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这个名字有些时日不曾出现在脑海中了。他愣了一下才道:“明明棚区之事才过去半个月多,你如今说起这个名字,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李清河笑道:“你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叔老大的搜找又没有新的进度,自然不会去想起他,如今突然提到就生疏了许多。”
胡远道苦笑道:“人力有穷时啊,近日实在是太乱了。”
说完,他正色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确实很有可能。首先你才入中都如此短的时间,又只是在找人,几乎不会和本地帮会或者是帮会相关的人产生什么矛盾冲突,那么叔老大就大概是你唯一明确得罪过的人。你骗过他,混入羊圈放走被绑的女子,而且当初你是和我们一起公开进城的,早已经逃入城中的叔老大不会不安排人在城门口守着,看看自己逃跑之后后续的发展是怎样的,以做准备。这样你就进入了他的视野,让他怀恨在心,这个可能性很大。”
他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拐卖人口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敛财,那么叔老大很可能是城内某个势力放出去的。他做这事情如此轻车熟路,在短时间内就在棚区里建立起一个依靠无赖、流民来管理的人牙组织,说明之前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本身就是类似组织的人,才如此熟悉这些方法。”
“再如今他被通缉,画像在城内四处贴放,他本身没办法出头,那么找自己熟悉的地下帮会来找你就能理解了。而且你本身是一个江湖游侠,他没办法对付我们这样官面上的人,但对付你这样无依无靠的游侠儿还是可能的,至少也能出口恶气。”
“这样通盘下来,叔老大就大有可能是那躲在帮会背后找你的人了。”胡远道慢慢地分析起叔老大的可能性,越说越觉得可疑。
李清河之前自己就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如今胡远道的分析猜测也和自己所想大差不离,便笑道:“大概就是这样了,和我之前所想差不多。”
胡远道没好气道:“你都被人盯上了,怎么还笑的如此轻松。”
李清河道:“其一,既然已经被人盯上了,那担忧也好害怕也罢,都是毫无用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小心应对就是了;其二,如果我们猜测正确,那叔老大大约也只能调动些无赖子来对付我,对付这群人我还是有信心的,自然不会担心;其三,这件事至少证明,那叔老大并没有逃出中都城,而是还躲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他会耐不住寂寞,从那乌龟壳里钻出来的。”
她又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这不是好事吗?我还怕他不出来呢,不然怎么给那些被他残害的无辜之人报仇呢?”
胡远道看着李清河,她虽然在笑,但胡远道还是从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中看到了危险的味道,那就像黑暗中一柄锋利的剑一般,隐约吞吐着寒芒。
胡远道心中一叹,说道:“我一定会把他绳之以法的。”
李清河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了胡远道一眼,然后在胡远道说话前岔开了话题:“既然说到了叔老大,之前抓住的那个王十八和丁瑞呢?现在如何了。”
胡远道见李清河换了话题,便也不再纠结之间的想法,顺着说道:“他们已经被送去了刑部大牢,还被关着,棚区人牙案的首犯还没抓到,所以他们作为从犯和证人暂时收押,等抓到了首犯后,确认罪行一并定罪。”
“要是抓不到呢?”李清河有些好奇,“难道就这么一直关着?”
胡远道笑道:“自然不会,一段时间后如果还没抓到叔老大,那就先行梳理这两人的罪状,然后定罪入档,该关就关,该流放就流放,该砍的就砍了。大牢又不是无限的,哪有那么多地方。”
“他们两可能会怎么判罚?”
胡远道想了想说道:“以目前他们两人所供述的罪行来看,最大的可能是流放。去南方伐木或者去西方敲石,总之一辈子也不可能走出流放地了。”
李清河喝了口水,平淡地说道:“便宜他们了。”
然后又问道:“那位齐嫒齐娘子呢?”
“她暂时被我们安排住在之前王十八租赁的屋子里,会有人定时去看看她的情况。”胡远道叹了口气道:“之前齐娘子想要见王十八一趟,我便做主安排了,然后才知道齐娘子居然还怀了王十八的孩子,这可就麻烦了。”
“我之前用她威胁王十八带我进羊圈的时候,便知道了她已经怀孕的事情。”李清河想到了之前在暗中偷偷看到齐媛干呕的样子,“麻烦在哪?”
“王十八是案犯,齐媛是被他强掳的良家女子,照律应当遣送回籍。”胡远道慢慢解释其中的缘由,“但齐媛又是逃灾来的灾民,照她的说法家中人口尽没,她又遭人掳劫。若是简单的遣送回籍,怕不是完全无法生活,甚或还可能被人欺凌,届时怕不是又有可能出现不忍睹的惨事。”
李清河沉默了,她听懂了胡远道所说的事情,而且也完全能明白他所担忧的情况,因为这是非常容易能猜测到的。她给胡远道倒了杯水,说道:“你有心了。”
她明白胡远道这其实是在自找麻烦。若是一般人,完全可以照大焱律所定,直接把齐媛送回原籍就行,心肠好一些至多给些银钱,至于后面的事情与他一个远在天边的提刑官有什么关系?胡远道却没有这么做,暂时把齐媛留在了中都城,打算找一个妥当的办法。
胡远道摸着茶杯,看着茶水在杯中轻轻晃荡,露出苦笑道:“我又不是狼心狗肺之人,齐娘子遭遇如此凄惨,我又怎么忍心看她就那么被遣回原籍,面对那可预见的更加悲惨的生活?”
他正色严肃地说道:“虽然我无法帮得天下所有命运凄惨之人,但至少在面前且力所能及的,我也不会视而不见。否则我既对不住身上这套官服,更是对不住自己的心。”
李清河看着胡远道,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的那块云纹令,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