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扎好头发,叶嘉宁盘着腿继续做PPT。

PwerPint的软件运用自如,一边娴熟地往里面插入图表、调整配色、设置动画,一边又伸手去吃梨,小银叉叉起一颗四方块,汁水丰盈的梨肉送到嘴边。

女娲造人时大约对她比别人多几分偏爱,给她一副无可挑剔的骨相,鼻峰既小巧又高挺,与眉骨连成一条蜿蜒秀丽的线,唇小,但形状饱满,天然的唇色像冰透的杏,她眉眼清冷,只有这里显出一点幼态,吃梨时微微张口用牙齿咬住,看着可爱。

她学习或看书时习惯戴眼镜,银色细边框的眼镜挂在鼻梁,清冷干净的学生气。眼睛只管盯着屏幕,没留旁边的人撑着头看了她多久。PPT快做完的时候,听见霍沉说了句:”你把梨吃完了,我吃什么。”

叶嘉宁看了眼水果碟,前几天症状重的时候胃口不佳,今天食欲回来了些,一碟水果已经吃光。这几天生病,没再亲过,以致于她没能在第一时间领会精神,只觉得他的“兴师问罪”实在没道理,放在那里的时候他又不吃,她可不背这口锅。

”你想吃再叫冬叔洗就好了。”

”很甜吗。”霍沉说,“吃那么起劲。”

叶嘉宁对甜字敏锐,终于听出几分醉翁之意,脸上却没表现,把水果叉放下,回他:”不甜。”

”真的?”

”真的。”

霍沉长指捏着黑色手机,漫不经心转了圈,拿润黑犀利的眼睨她:“叶嘉宁,你撒谎了。”

叶嘉宁心理素质极好,面不改色地辩解:“你又没吃怎么就知道我撒谎。真的不甜,不信你问冬叔。”

无辜被牵连当工具人的冬叔根本没尝过,哪知道甜不甜。

霍沉忽然将手机放到一旁,手从旁伸来,将她的眼镜取掉。

叶嘉宁一瞬的诧异,眼睁睁看着他把重量很轻的钛合金眼镜腿折叠起来,放到手旁置物架的杂志上,然后身体倾斜过来。

她向后躲,却没有多少空间,背抵上沙发背,盘腿抱着电脑的姿势让她在这种时候像掉入陷阱的小羊羔,几乎只能任人宰割,分不清是提醒还是警告:“我还没好,会传染。”

/>霍沉“嗯”了声,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低垂的目光盯着她唇:“我确认一下。”确认什么?确认她撒没撒谎?有这种求真精神怎么不去搞学术研究啊。叶嘉宁无语,偏头想往另一旁避,被他单手扶着脖颈捞过来,错开鼻尖吻住。

他像品尝一颗糖一样品尝她口中残留的果糖甜香,叶嘉宁双手捏紧电脑冰凉的机身,呼吸间全是彼此融在一起的气息,掺杂着梨子的清香,蜜一样的甜。

他亲着她,交缠的唇齿间低语:”撒谎精。”

她只不过说了句梨不甜,怎么就撒谎精了。

叶嘉宁心率扑通扑通地升高,整个人几乎被他身体的阴影笼住,可还是觉得灯光怎么那么亮,让她难以招架,心跳紧张又急促。

他有进有退,吻了一会放开她,叶嘉宁的呼吸和唇瓣都是热的,他重新帮她把眼镜挂上鼻梁戴好,身体靠回去,拿起手机继续玩游戏。

重新归于平静的房子显得静悄悄,叶嘉宁坐在那,低头看着PPT,像置身海里,字变成一只只透明的水母,在眼前漂浮。

过了会,耳边听见人问:”想再亲一次吗。”

轻飘飘没落点的神思骤然回位,叶嘉宁被激起条件反射:“我没想。”

霍沉把手机上一开局就死掉的游戏若无其事关掉,瞥了眼她腿上的电脑:“你五分钟没动了,我以为你在回味。”

”……我在计算。”叶嘉宁说着把论文中早就计算好的数据誉抄上去。

翌日早上下楼时,冬叔正在冲感冒颗粒,一边冲一边碎碎念:“好好地怎么又感冒一个,难道是流感?”

叶嘉宁下台阶的脚步险些迈不下去。

等她走下楼梯,看到霍沉仰靠在沙发上,状态的确比昨天差一点。

他肤色本就冷白,其实一点点苍白和平时的差距并不是很大,只是人看着有些犯懒,见她下楼,线条清晰的下颌微偏,漆黑瞳孔朝她望来。

”你感冒了?”叶嘉宁问他。

他嗓子里闷闷地“嗯”了声,有点沙哑。都说了容易传染,他不听,这叫自作孽。

可没等叶嘉宁说话,他先发制人,学她那天的话,可能是因为生病人没精神,说话也懒,慢

悠悠的调子听起来跟撒娇似的:”都怪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叶嘉宁转身,企图用最冷静的态度将自己置身事外,“我说了会传染,你自己偏要亲。”

冬叔的搅拌勺当啷一声没拿稳,掉进杯子里,自己吓自己一跳,简直惊慌失措,感冒药也不好意思送过去,慌里慌张地搁下:”我去看看汤……”

叶嘉宁后知后觉地漫上点尴尬,走过去,把冲好的药端给霍沉:”有点烫,你慢慢喝。”

感冒发烧这种小事,霍沉从来不当回事,冬叔会为他操心,但他送来的药霍沉未必肯吃,有时送去是什么样,晚上端走还是什么样。

他靠在沙发上不作声地盯了叶嘉宁一会,才伸手去接,冲剂的味道算不上好,他慢条斯理地喝完,叶嘉宁接过杯子正要走,手被拉住,他手掌慢慢地下滑,抓握着她手。

叶嘉宁回头,其实想叫他放开的,话到嘴边又莫名咽回去。

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霍沉靠着沙发,在她手指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慢慢松开。叶嘉宁转身去洗杯子,想着他刚才那个样子,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有点粘人。

收到王跃恒的消息时,霍沉正在宜大西侧门外。

悬铃木枝叶在日复一日中繁茂生长,进入完全状态的绿期,冠大荫浓,烟火气盛的林荫街就像一条绿色隧道。

”在哪呢。”王跃恒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像是在什么局上,人听着挺多,他嗓音带笑,”我们在玉兰街这喝酒,离亭茗不远,老郑跟秦子他们都在,你过来吗。”

霍沉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手搭在膝盖,往下垂着根从路边店面里买的火腿肠,一只全身乌黑的野猫扒着他的裤腿啃食。

他一面闲得喂野猫,一面不假思索地回:”没空。”

”赵亮明天订婚,对象是燕城柳家的姑娘,挺有来头。老郑他们特地赶回来给他庆祝,大家都在,就等你呢。”

他口中那些人是玩得最好的几个朋友,一起长大的铁哥们,霍沉见过,更多的情分没有。事实上他从未真正进入过王跃恒的圈子,顶多算是从旁路过,王

跃恒自以为可以称兄道弟,他连多看他们一眼都懒得。

他甚至在这时候问出一句漠然的:”赵亮是谁。”可惜隔着电话,王跃恒那精彩的表情没叫他看见。

拒绝完他的邀请,霍沉看看手上被啃完剩下的包装,黑猫舔着嘴巴蹲在他跟前,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它体型已经成年,身材偏瘦,只有肚子鼓鼓。

”你已经吃两根了。”霍沉垂着眼皮,懒散地跟它讲道理,”吃不够?”

黑猫冲他喵一声。

他起身又走进店面,拿了瓶纯净水,花钱跟老板买了只关东煮的空碗,拎着回到石墩前。

黑猫蹲在原地等着,他放下纸碗,拧开水瓶倒进去,猫伸着舌头快速地舔饮起来。他仰头喝了口剩下的半瓶水,喉结顶着脖颈滚动。

手机响提示音,他拿出来看,叶嘉宁发的消息。

【今天大创结题答辩,现在走不了】

吃饱喝足的猫跳上另一个石墩舔毛,霍沉问:【几点结束】叶嘉宁:【要很久,你先回去】

霍沉收起手机,看着那只猫舔完两只爪子,意兴阑珊地站起身。

赵亮的局在玉兰街一间名叫Zaff的酒吧。

他们这帮公子哥的圈子,赵亮是第一个定下来的,一帮朋友纷纷从各地赶回恭贺,听说对方的身份后非常客观地给予评价:”老赵,这波属实是你高攀了啊。”

人是相亲认识,但赵亮是真喜欢,人姑娘本来有心上人,听说是个小明星,家里死活不同意,闹来闹去闹得双方都筋疲力尽,他鞍前马后地追了一年多,终于在前阵子听说那小明星被曝出劈腿,这才见着转正的曙光。

正热恋期,被挤兑开玩笑也乐呵呵,笑出一脸甜蜜:“那没办法,以后咱就是有家室的人了,跟你们这些到处在双人床上流浪的不是一个level,见着哥可别自惭形秽。”

”你这点恒少呢吧。”

一帮人哄笑,被拉踩的王跃恒只是似笑非笑地跟他们碰个杯子,既不生气也不回怼。赵亮奇怪:”你今儿是怎么了,话也不说,这么反常。”王跃恒今天的确话少得不寻常,看着像有心事,端着杯酒在那坐了

半天,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他最近都这样,谁知道受什么刺激了,前两天有个局特别多舞蹈学院的美女,喊他都不来,邪了门了。”

”生产队的驴拉磨还得歇一歇呢,就不兴咱恒少休两天?”王跃恒捡起桌上的烟盒丢过去:”去你妈的。”

也就赵亮正经些,抱着对兄弟的关心问:“还是你二叔的事?”

王跃恒的杯子在手里晃了晃,也没答,冷不丁问了句:”霍沉身边那女的,你见过没。”赵亮一脸茫然:”女的?什么女的?他身边有女的?”又个人匪夷所思道:“不会吧,他不是不喜欢女的吗。”目

这些人对霍沉的了解加起来都比不上他,要不是他牵线搭桥,他们跟霍沉连交集都未必有机会。霍沉性格古怪孤僻是一回事,对他来说,他们这些人的确没多大价值,反而是他们或多或少地需要仰仗或畏惧着霍家。

”谁跟你说他不喜欢女的。”王跃恒嘲弄道,”这种话你也信。”

”你差不多得了。”竹竿终于憋不住,拉长着一张臭脸插嘴,”就算那个真是叶嘉宁,你还打算跟他抢吗。”

其他几个刚从外地回来,不了解前因后果,但听得懂竹竿话里话外的意思。

”怎么个意思,你看上霍沉的女人了?”

”叶佳宁?这又是哪来的女人,我怎么没听过。””兄弟你能耐了啊,现在都敢跟你霍爷抢人了。”

王跃恒觉得很扫兴,皮笑肉不笑:“你觉得我没资格跟他抢?”

赵亮吃惊:”你还真打算跟他抢啊!”

别人不知道,赵亮心里对王跃恒那点执念门清,他看上的女人就没一个得不到手的,叶嘉宁是头一个,当初要是被他泡到手了,未必能念念不忘到现在。说白了是被惯坏,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种事谁劝都不好使,就他那个痴狂劲儿,赵亮还真怕他冲动不顾后果。

“我说,你可悠着点!霍沉那就是个疯子,谁都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你动他的人,你是不要命了?”

”别忘了你跟霍家

还有生意,跃恒,你可想清楚。”

包厢门从外面推开,几人一起转头,服务员恭敬地做请的手势,他身后个子瘦高的男人穿一身黑衣黑裤,口罩上方一双冷恹没温度的眼。

气氛微妙地静默几瞬,霍沉仿佛没察觉,步伐散漫地走进来,赵亮识趣地起身挪屁股,把单人沙发的位置让出来。

“跃恒说你没空,还以为你不来了。”赵亮脸色如常地说话,一面拿酒过来,”喝点什么?”

气氛重新活起来,几人客气地同霍沉打过招呼,像许久不见面的老友。

他态度散漫又冷淡,声线微带鼻音:“不喝了。感冒。”

”你做什么去了,最近这么好的天还能感冒啊。”

霍沉坐在单人沙发里,两条腿随意地敞着,闻言朝这个名字他都没记住的人瞥去一眼。赵亮也是听他感冒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会应,还特地看着自己回答。

跟平时没两样的冷淡调子,像是对他科普什么学术知识,告诉他:“接吻也会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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