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大步踏过猩红的地毯,好不容易回到港口黑手党,他自然是要赶着去跟首领大人汇报如今的情况。
况且,他心里的那些萦绕不去的问题,也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走到一半,中原中也脚步微顿,偏头吩咐道:“芥川,安排一个妥当的人,务必将伊塔洛和格诺小姐安顿好。”
跟在他身边的芥川龙之介正要答话,就听前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必太过担心,此事就放心交托给奴家吧。”
所有人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中原中也的眼睛也亮了亮,出现在长廊尽头的正是美丽而优雅的尾崎红叶:“红叶大姐。”
尾崎红叶笑着走过来,上上下下看了中原中也一遍,见着他现在的打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唇畔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中原中也同时回想起之前尴尬到恨不得立刻去跳楼的场面,脸上的笑都僵了僵。
所幸尾崎红叶到底在外人面前给他留了面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用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嗔怪道:“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顿了顿,她声音低下来:“可真是……担心死奴家了。”
尾崎红叶很注意手上的力道,那折扇打在头上根本不疼,反而有种被关心了的温暖感觉顺着这轻微的力度蔓延到心里。
看着尾崎红叶眸中抹不开的担忧,中原中也乖乖立正站好听训,像一只被驯服的野猫,难得的温顺听话:“是我大意了。”
尾崎红叶叹了口气:“也不能全怪你,谁也不曾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眼神冷了冷,“敢和外人里应外合,给最高干部之一设下陷阱,这么胆大妄为的叛徒,港口黑手党也是许多年没有遇到了呢。”极品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中原中也心里早就有了猜测,听她这么说,才总算把猜想坐实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中原中也冷静地问道:“有线索了吗?”
尾崎红叶轻笑:“不用担心,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她温婉的笑容下隐藏着残忍的意味,“关于那些小老鼠,这些天已经全都被一个接一个地揪出来了。”
“就是骨头有点硬,死活不肯说出跟他接头的人究竟是谁,不过应该也不会坚持太久了,现在还在奴家的审讯室里,由着下面的人好好‘招待’呢,”尾崎红叶玩味道,“要是中也有兴趣,也可以去欣赏一下,毕竟你才是此次事件的最大受害者。”
想起曾见过的审讯室内部的景象,中原中也眉头微蹙,有点抗拒道:“这就不必了。”
在战场与敌人之间的激烈战斗可以让他感到兴奋,但中原中也实际上并不喜欢审讯室那种纯粹的血腥与残忍。
沉默了片刻后,中原中也还是问出了声:“不过我想知道……究竟是谁?”
“你到底还是关心,”尾崎红叶摇摇头,轻笑出声,“中也还是太善良了啊。”
她知道中原中也对她知道中原中也对自己的部下很看重,更因为曾经的经历,对这种来自身边人的背叛有一种条件反射般的阴影。
尾崎红叶心软了下,缓缓道:“对那些已经背叛的人,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她的语气像是在劝说,又像是意有所指:“你明白吗?中也。”
中原中也眉头一紧,下意识看了看尾崎红叶脸上的神情,却只能从中看到些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如果不是中原中也心里清楚,尾崎红叶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在意大利发生的种种,这话倒真像是在暗暗敲打他,要他离某个叛徒远一点。
半晌,中原中也的眉心缓缓松开:“我知道了,红叶大姐。”
“好了,闲话也不必多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尾崎红叶再度用折扇漫不经心敲了下他的额头,就直接向后行了几步,走到格诺身边。
格诺轻微俯身,与她见礼,尾崎红叶淡然微笑着颔首,然后用折扇轻轻挑起盖在那柔软弱小身体上的宽大西装。
看到伊塔洛沉睡着的安静侧脸,尾崎红叶脸上多出了点微不可查的怜爱和笑意。
尾崎红叶轻轻抽回手,让那件衣服落回原位,回身与中原中也轻声道:“这孩子就暂时交由奴家来接管吧,”看见中原中也欲言又止,她有些好笑,“放心,有妾身在,这孩子受不了委屈的。”
她轻轻推了下中原中也的肩膀,笑语盈盈:“去吧,首领在等你呢。”
有红叶大姐在,中原中也本来也不应该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唯一担心的一点,是这小鬼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也不晓得会不会害怕。
但他细细想过一遍,觉得有格诺小姐在场,理应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中原中也思索一番,稍放下心,便干脆利落道:“那就请红叶大姐多费心了。”
尾崎红叶笑而不语。
中原中也接着对格诺说:“格诺小姐,这位是我的前辈,红叶大姐,之后便由她来接待二位。”
格诺再次向尾崎红叶躬了下身,语气更为恭谨:“实在麻烦尾崎阁下了。”
“不麻烦不麻烦,”尾崎红叶折扇一抬,轻掩住唇,笑起来都有一种特别的优雅姿态,“听话又乖巧的小孩子,奴家最喜欢了。”
听话?乖巧?
这两个词能往那小鬼身上套?
中原中也回想起那小鬼无数次让他头疼不已的突发奇想,神色都有些细微的变化,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苦恼,又似乎是有点想笑。
他轻咳一声,低声道:“红叶大姐,我先走了。”
希望红叶大姐到最后发现货不对板的时候,还依然能保持这样良好的心态。
中原中也是带着某种十分微妙的心情离开的,只不过,在他推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他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都消失了。
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严肃而恭谨的优秀部下,千里迢迢奔袭而回,带着一身风尘,去觐见他唯一的首领。
中原中也随手带上房门,缓步上前。
他在距离那人两米的位置站定,单手将帽子摘下放置于心口之前,俯身,低头。
他沉声唤道:“首领大人。”
负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在欣赏横滨美丽夜景的森鸥外回过身,看着他笑了:“中也,你回来了。”
他的语气仿佛只是再说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可中原中也对他再熟悉不过,却能听出他话里隐藏的那点出于真心的笑意。
中原中也回道:“是,首领大人,我回来了。”
森鸥外向他的方向走来,中原中也直起身,但仍旧垂着眼。
他看见一双擦得纤尘不染的皮鞋停在了眼前,森鸥外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了:“这一次,也算近距离接触了那边的势力,你觉得意大利黑手党如何?中也。”
听到这个问题,中原中也就是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隔了这么长时间的第一次会面,首领大人最先问起的竟然是关于另一个组织的事情。
不过中原中也很快就被自己用“首领这么问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这个理由说服了,沉吟了一会儿,他说:“意大利黑手党的现任教父确实是个棘手人物,但听闻似乎因身体不佳,放权已久。”
“哦,那你觉得那传言是真的吗?”森鸥外问道,“关于老教父的健康程度。”
中原中也回想了下宴会上出现的教父阁下,默默评估了下他的身体状况,委婉道:“上了年纪,难免身体会出现些状况。”
森鸥外不置可否:“除此之外呢?”
“另外,关于意黑继承人,第二顺位继承人阿尔贝托我还没能真正会面,至于第一顺位继承人卡洛和第三顺位继承人莫兰黛的话,我倒曾与之有过短暂的交流……”中原中也微顿,然后直截了当道,“恕我直言,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成为一个组织首领的觉悟。”
“老首领已然年迈,而新生代至今仍未有一个成长到足够担起重责的人,看宴会上的情形,他们内部也是暗潮涌动,各怀心思,但凡老教父现在出现什么意外,一场巨大的内耗在所难免。。”
中原中也冷静地给出了结论:“以上,依属下的浅见,尽管意大利黑手党现在还是个庞然大物,但未来的发展不容乐观。”
森鸥外看着他,轻轻地笑出了声:“你还漏下一个人,意大利黑手党第四顺位继承人,伊塔洛·卡尔维诺小姐。”
中原中也的语气未见波澜:“就我近期的接触来看,她在意大利黑手党,似乎很得教父阁下宠爱,”他斟酌了下,还是道,“但似乎并非意大利下任教父的有力竞争者。”
“不不不,我可不是在说这个,”森鸥外颇具深意地停顿了一个呼吸的瞬间,才有些揶揄地说,“那可是我挑了很久才为你选定的未婚妻哦,中也,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中原中也的眸子微微睁大了,诧异地抬头看向森鸥外。
中原中也知道此次回来,森鸥外必然会与他谈论关于这个突然被定下的婚约,却没预想到是在这个场合,以一种近乎于玩笑的口吻说出的口。
然而,首领大人在此时说起这个问题,是真真正正想要知道他的看法,还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
森鸥外眸光深处似乎有什么看不出的情绪,认真地看着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
中原中也很快克制地低下头,斟酌道:“属下没有什么看法。”
他顺从道:“一切听凭首领吩咐。”
森鸥外大笑出声,许久才止住,他说:“你知道吗?中也,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你足够聪明,懂得审时度势,却也足够的听话,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决定。”他走上前,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轻声说,“不过也没必要对这个名义上的由头太过认真,毕竟说到底,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森鸥外似乎什么都没说,话中又像是已经透露出了无数的信息。
中原中也此时只是低声应了一句:“属下明白。”
“当然,我知道你现在有许多问题,”森鸥外脸上露出点苦恼的神情,状若无奈地摊了摊手,“可是我只能说,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中也,到了必要的时候,所有你想知道的问题,都会得到答案。”森鸥外似乎是在劝慰他,“我现在也只能告诉你,要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他的声音低沉而暗哑,带着说不出的威严:“一切为了港口黑手党。”
中原中也单膝跪地,低下头去,重复这句誓言:“一切为了港口黑手党。”
森鸥外堪称平和地笑了起来:“好了,中也,你可以下去了。”
在中原中也即将告退出门的前一刻,森鸥外又叫住了他:“对了,好好照顾那位伊塔洛小姐,”中原中也回头,正看到森鸥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轻轻地说,“那可是我们的贵宾啊。”
大门再度关合上了。
没有挪动脚步,回身看着那扇复古厚重的实木大门,中原中也若有所思。
他仍在思索着森鸥外的话。
“必要的时候”,对于森鸥外这一晚两次提到过的同一词语,中原中也可不觉得他是随口一说。
只不过中原中也曾以为,这个“时候”是在他回来之后,然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森鸥外对伊塔洛分外看重,明面上却只吩咐好好照顾,更对所谓的“婚约”安排避而不谈,好像再没什么多余的打算。
在这背后,森鸥外和意大利黑手党教父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合作,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策,中原中也不得而知。
只是,中原中也有一种预感,他知道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或许说,在某种程度上,这只能算的上是个开场也说不定。
在黑暗中,狰狞的巨兽已经露出爪牙,向所有人展露出最凶恶的一面。
命运的大网已然张开,缓慢收紧,没有人能够逃脱得了命运的纠缠。
然而,可笑又可悲的是,直到现在,仍然还没人意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