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问题,还是大问题。
国木田独步皱了皱眉,他知道,中原中也没说真话,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还可以说是在避重就轻。
以国木田独步听到的传言来看,中原中也和这位伊塔洛小姐的婚约绝不是什么异国他乡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的俗套戏码,更不用说以这位大小姐的年纪,很明显还不足以支撑得起这样的浪漫戏剧成功上演。
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够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完全是以意大利黑手党和港口黑手党有意联合为基础的,未来两大势力利益交换的重要标志。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只要港口黑手党的高层不是脑子突然抽了,就不会让像伊塔洛这般金贵的人物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出事,以致于影响到意黑与港|黑的后续合作关系。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中原中也都没有理由会突然舍弃港口黑手党内部严密的保护,将作为意大利黑手党最高代表的重要人物,直接委托给武装侦探社。
更何况,看中原中也对这两位小姐多有袒护的和谐相处模式,也不像是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让他迫不及待想把人远远送走。
除非是港口黑手党内部出了什么变动,有了什么让他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国木田独步必须要确认,能让港口黑手党武斗派的代表性人物都动摇的这个理由,是否会对武装侦探社造成影响。
于是他道:“十分抱歉,虽然您已有言在先,有些事由不便明说,但出于对你我双方负责的立场考虑,我必须要知晓一些必要的先决条件,以此作为是否接受这份委托的依据。”www.)
在他抬起头的瞬间,因为角度问题,国木田独步架在鼻梁上的那双镜片闪过了一片雪白的反射光。
平整的镜片背后,国木田独步的目光中写满了审视:“关于您为何要将伊塔洛小姐交由武装侦探社来保护的理由。”
无论是意大利黑手党内部的巨变,还是红叶大姐给他传来的港口黑手党即将可能会发生的转变,现在都还属于绝对的机密,中原中也是没有可能当着敌对势力的面说出口的。
一定要个理由是吗?
“呵——”
中原中也轻笑一声,然后懒懒地抬了抬眼:“哦?还需要什么理由?你们现在连做事都是这么谨小慎微了吗?”
“只不过是最近工作繁忙,不太方便,想找人照顾这小鬼两天,看来看去,总觉得你们好歹也算是颇有声名的组织,做个照顾小孩的普通工作,也似乎勉强还能胜任,”中原中也嘴角挑起一个近乎挑衅的笑来,“还是说,你们武装侦探社已经无能到连当保姆这点小事都不敢接了?”
双方组织曾经还是敌对状态的时候,相互之间打生打死,甚至刀刀见血恨不得送对方下地狱都是常见的事,这种程度的挑衅国木田独步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仍是冷静的,只是语气也冷了下来:“好吧,既然您都这样讲了,恐怕我们武装侦探社也确实……”
“……无法接受您的委托”这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吐出口,国木田独步的话音突然被打断了。
“我接。”
什么?谁在说话?他究竟在说什么?
国木田独步睁大了眼,那声音太过耳熟,距离也太过接近。
有那么一瞬间,国木田独步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然后,他听见坐在身边的太宰治又用无比清晰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个委托我接。”
国木田独步缓缓地转过头,看到太宰治仍旧是保持着那种散发荷尔蒙的花孔雀开屏模式,一双鸢色的桃花眼却写满了认真专注。
他将手肘抵在咖啡店的实木桌板上,十指交叉着搭在下颌处,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中原中也。
太宰治本就生得一副难得一见的好皮相,只要他正经起来,不作妖不作死,不做些稀奇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他身上那股动人心神的独特魅力就无法遮掩地展现了出来。
而当他这么笑着专注地看向一个人的时候,真就是一副温柔又多情的模样。
太宰治眼角眉梢都流淌着数之不尽的风流雅致,笑意盈满了一双眼,缓缓道:“我说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只要你有需要,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你知道的,”他偏头笑道,“我永远不会拒绝你所有的请求啊。”
后面的话太宰治没有说出口,但坐在他对面的中原中也还是从他张合的口型中看出来,他笑语盈盈无声吐出的那几个字分明是——“我亲爱的中也大小姐~”。
中原中也几乎是瞬间就回想起,之前无数次,这条可恶的青花鱼无限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恶劣地在他耳边含笑说出这句话的神态。
恍惚间,中原中也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个混蛋吹拂到他耳垂脖颈上的呼吸。
那灼热滚烫的温度恍若又浮现出来,缓缓蔓延到他的每一寸皮肤。
中原中也心里瞬间就升上一股完全能称得上是恼羞成怒的情绪,他恶狠狠地磨了磨牙,看向太宰治的目光也变得十分不善起来。
他整个人都快要被想要揍这混蛋一顿的冲动支配了,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别的什么。
所以中原中也并不知道,在这一桌上,想要揍太宰治的绝对不止他一个。
还有人拥有着比他更加强烈的欲望,以及更加切齿的痛恨。
在太宰治身旁,国木田独步几乎维持不住脸上冷静的表情,差点当场拎起太宰治的衣领质问他究竟是不是疯了。
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微微沉了脸。
“太宰,”他警告性地叫了一声,镜片后的眼睛转向太宰治,国木田独步声音里都带着压抑的火气:“这是武装侦探社的对外事务性工作,我必须要考虑到武装侦探社的整体利益,在这件事上,你并没有独断专行的权力!”
太宰治轻笑了一声,顺手拍了拍国木田独步的肩:“好啦好啦,不要火气这么大嘛~”
国木田独步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直接将内心汹涌的欲望付诸行动,揪住太宰治的衣领。
他的肌肉瞬间绷紧,惊人的臂力将太宰治整个人都半提了起来。
国木田独步沉声喝道:“太宰治!”
中原中也默不作声,抱臂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冷眼看着对面两人的争执。
伊塔洛一口奶油小蛋糕还咬在嘴里,也有点被这气氛震住了,一时间瞪圆了一双眼,不知所措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下去。
格诺安抚性地握住了她的手,浑身紧绷起来,做好了预防意外情况的一切准备。
在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下,太宰治丝毫不慌张,甚至还游刃有余。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大受打击的哀怨模样,幽幽地看着国木田独步:“真过分呢,国木田君,原来我在你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说着,太宰治双手半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笑着对国木田独步说,“并不是独断专行哦,而是完全合理合规、毫无越轨之处的正常行为。”
国木田独步的怒火烧到一半,此时终于停顿了片刻,他缓了缓心神,简短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太宰治摊开手:“这件事情我早就知会过社长,”他的眼底闪动着认真的光,“而且,社长已经明确将此事交由我全权处理了哦。”
太宰治一字一顿:“关于中也的所有事项。”
国木田独步怔了怔,缓缓放下了揪住太宰治衣领的手,整个人恢复了正常的冷淡模样。
他倏地站起身来,整理了下刚刚弄皱的袖口,垂头推了推眼镜,然后向对面的中原中也及伊塔洛格诺三人微微颔首:“十分抱歉,请容在下暂且先失陪片刻。”
中原中也礼貌点头:“请便。”
国木田独步没再多话,将自己心爱的笔记本拿在手中,直接向咖啡厅门口走去,就在他即将推开大门离开的时候,太宰治毫无征兆地叫住了他。
“国木田君,请等一等——”
国木田独步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但是太宰治双手拢在嘴边,仿佛将其当做了一个可以扩音的小喇叭,很卖力地喊道:“国木田君,你忘了带手机!手机!”
于是国木田独步正迈出大门的步伐顿住了,下一秒,他的腿缓缓地收了回来。
在太宰治努力憋笑的神态中,国木田独步脸色很不好看。
他转身大踏步走回到卡座边,探手将搁置在桌上的手机并着笔记本一起拿在手里,之后又目不斜视地原路走了出去。
关于他那个混蛋同事,国木田独步真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国木田独步离开之后,在面面相觑的沉默中,屋内几人挺了三四分钟左右的静谧时光。
然而还没等太宰治想方设法换个新花样调戏一遍自己前搭档的时候,国木田独步就再度回到了桌边。
这一次,虽然心里还有些疑虑,但他的脸色无疑是好看了许多。
国木田独步并没有坐回到原位上,而是直接保持着笔挺的身姿,站在桌边,以一种十分礼貌的姿态对中原中也道:“中原干部,接下来的委托事项就将由太宰与您交接,如果在这期间有什么……”
他话音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国木田独步将这句话含糊略了过去,郑重道:“如果有其他需要帮助的地方,或者说,交接期间出现了什么意外状况,您知道的,武装侦探社就在楼上。”
他说的太过郑重其事,又是如此正经的姿态,就算是中原中也也不好继续冷脸相对。
中原中也同样严肃了起来:“好的,”他颔首道,“麻烦了。”
对于新鲜出炉的现任委托人,国木田独步语气就和缓了许多:“我们应该做的。”
这时候,国木田独步哪怕是再不想看见太宰治这个混蛋同事,也不得不看向他,做些后续交代了。
可他看得太久,也太认真了,让太宰治始终笑吟吟的表情都有点撑不住。
太宰治总觉得不太对,似乎有什么超出预想的事发生了,他僵笑着问:“国木田君,你怎么了?”
他的话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国木田独步缓缓开口:“虽然我还没能了解到背后的全部原因,也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既然社长已经这么说了,那好吧——”
国木田独步再次用指尖将有些滑落的镜框推回原位,他的视线从对面中原中也、伊塔洛和格诺三人身上扫过一圈,最后落到了太宰治身上。
长久的沉默之后,国木田独步略略地呼出一口气,像是一场简短的叹息:“就算如此,出于同事一场的情分上,我还是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他的话里话外,满是意味深长:“无论是哪一方面。”
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