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振振有词的吗？”太宰治咂了下舌，很显然对这种不听话还破坏力很强的小孩子很头痛。
“就如之前所说，从中也到意大利之后，到他异能力‘消失’，暂时被困在黑手党宅邸，乃至于从宴会一路到达横滨，所有环节桩桩件件，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内。”
太宰治的声音轻飘飘的：“发生了这么多事，然而您从头至尾都找到各种无懈可击的理由，将自己和中也绑定在一起，从根本上来说不就是为了给自己上层保险吗？”
“明明计划进行的这么顺利，都已经要到了收尾阶段，您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伊塔洛身体一僵，咽喉抽痛，嗓子里像是突然塞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哑着嗓子，冷硬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伊塔洛小姐，”太宰治叹气，“有些时候，承认自己心软没什么可丢人的。”
他说：“适当学会示弱，这样才是值得别人喜欢的好孩子啊。”
伊塔洛继续冷冰冰地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讲。
只是私下里，她的指尖翻来覆去地将裙摆揉成一团，柔滑的面料已经皱的不成样子。www.九九^九)xs(.co^m
于是太宰治只能无可奈何地自己将话接了下去：“将您送到武装侦探社这件事，看起来是在卡洛的逼迫下，迫不得已才选择的某种拖延方式，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让您暂时离开中也身边的一个借口罢了。”
“在这个时刻，将中也排除出最后的舞台，是我们当时已经达成的默契，在这一点上，我至少觉得我们还算有共同语言。”
“我呢，无非就是不想要中也有什么危险，对您来说，想必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吧，”太宰治短促地笑了一声，“到了那样的时刻，做出这个选择，只不过是因为您将他排除在了计划外，您终究也怕自己一手导演的这场大戏有风险，对吗？”
“明明策划了一切，却到最后关头放弃捷径，选择了一个对您来说并不算是完美的选择。”
“我只想知道，您究竟是为了什么？”太宰治看看她，有些叹息的模样，“还是说，是这个小蛞蝓确实傻到足够让人心软吗？”
伊塔洛狠狠咬着牙，面色有些泛白。
她都还没有说话，两人却同时听见了一声低笑。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始终靠在太宰治怀里的中原中也似乎终于缓过些力气，他轻轻喘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中原中也就着下巴抵在太宰治肩头的姿势，近乎无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就你话多，青花鱼。”
太宰治太阳穴一跳，皮笑肉不笑：“多谢夸奖，黑漆漆的小蛞蝓。”
中原中也睁开眼，海蓝色的眸子静静在太宰治脸上凝视了一会儿。
太宰治也微微垂眸，看向了他的眼睛。
他们两人的视线默不作声地交缠在一起，两人都没有说话。
稍后，还是太宰治率先移开了目光，近乎无声地从唇边逸出一句：“随你高兴。”
然后中原中也便一手撑在太宰治的肩头，借力站了起来。
他到底是异能力使用过度，连这么简单的一个站立姿态都有些身形不稳。
中原中也的身体在毫无支撑的情况下微微摇晃了几下，太宰治直接站了起来，几乎有些想要冲过去扶住他的冲动了。
然而最终，他还是站在了原地，静静看着中原中也的举动。
凭借着最后的力气，中原中也踉踉跄跄地走到伊塔洛面前，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太宰治只是看着，没有帮助他，也并没有阻止。
他深深喘息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刚好直视着面前小姑娘的眼睛。
伊塔洛高高地昂起脖颈，一副死倔死倔的模样，让他看得想笑。
于是中原中也就真的笑了，声音微哑道:“哭什么。”
伊塔洛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在抛弃掉自己那副伪装之后，她连哭都不会哭了。
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泪就留了一脸。
中原中也声音和缓地问：“所以为什么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伊塔洛伸手在眼睛上狠狠蹭了一把，眼圈整个都红了，声音却还是硬邦邦的，像块水火不进的石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做！你管我为什么！”
那个小姑娘近乎凶狠地吼道：“这就是我的选择！”
中原中也听她连尾音都带了些要哭的意思，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他向她伸出手去。
面对中原中也伸来的手，伊塔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然后她立马又站定了，倔强而凶狠地回视过去。
中原中也哑然：“躲什么，又不打你。”
伊塔洛立刻直截了当地把话顶了回去：“我才没有躲！”
她小小的身体站得直板板的，脊背挺得笔直，一点都不肯打磕绊。
中原中也的修长的手指擦在她的眼角，将那里残余的一滴泪抹了下去。
隔着黑色的皮质手套，伊塔洛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温度，听到一句堪称温和的话音：“别哭了。”
伊塔洛缓缓抬起头，看到中原中也脸上带了点笑。
他低声道：“小鬼，你赢了啊。”
伊塔洛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就站在原地，放弃思考一样，直挺挺看着中原中也，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中原中也没能再说的出别的什么，因为就在他说出这句话后，身体整个晃了晃，直接脱力向后仰倒了下去。
伊塔洛一声小小的惊呼：“中也！”
伊塔洛想要飞扑过去，抱住中也倒下的身体，然而她被一道警告的目光制止了所有动作。
她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太宰治快步上前，将中原中也揽在了怀里。
太宰治懒洋洋地瞥过来一眼：“行了，那就到此为止吧。”
他打横将人抱起，转身离去：“小蛞蝓要好好休息了。”
太宰治步步踏在了废墟之上，越过战场的硝烟与破败的各种遗留物，怀抱着中原中也，从几乎没剩下什么好地方的废弃工厂走了出去，迈向了充满阳光的所在。
伊塔洛不言不语，怔怔的，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在视线里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许久许久，她听到身边格诺担忧的声音：“伊塔洛小姐？小姐？您还好吗？”
伊塔洛将目光凝望在他们两个离开的出口方向，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扫过了种种残败的痕迹，最后落在了躺在血泊里的卡洛身上。
他的身体旁边，静静坐着一个沾满了鲜血的小熊玩偶。
再远一些，他异能力形成的木偶碎片乱七八糟地在地上四散开，也因为支撑的异能力消失而逐渐化为点点带着星亮的粉尘，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伊塔洛最后看向的是自己的手，她看着白嫩掌心中，那月牙般的血痕沉默了很久。
在格诺接连担忧的问询之下，伊塔洛终于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轻：“格诺，你说我……”
她真的做错了吗？
格诺轻声问：“怎么？”
伊塔洛收回手，闭上双眼：“没什么。”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着头，像是喃喃着对自己说：“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必须要学会接受它的代价。”
她的话像是周遭消失的木偶碎片一样，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这就是……代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