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战清没再说什么。高煜这一年半都在带特种兵,训练十分看重实践。而且这次他在军中三个月，也主抓侦查敌情的工作。潜行敌人后方的事他可谓是做老了的。
这一次他是带一队特种兵过去历练并搜集情报。
可敌人竟然出动了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他们！连炮火都动用上了。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敌人就是有针对性的集火攻击。
程澜轻声道：“他们,被找回来了么？”
南疆的同志道：“找回来了。”
“是齐全的么？”会不会因为炸得太惨,少了一个、两个的也发现不了？
“没有少，还有多的残躯。应该是肉搏弄死的敌人,但是我们无法分辨了。因为高煜同志他们当时穿的也是越军的服装。他们打得很惨烈,如果不是被炮火攻击，应该有机会突围成功的。”
那都是以一当十的特种兵啊,拿的武器也是全军最好的！
最后没办法,所有残躯一起火化埋进了集体烈士墓。墓碑上头写了这次牺牲的所有烈士的名字。
程澜挑眉，“敌人炮火攻击的时候，他们攻到近前的士兵都确认死亡了？”
如果没有,那最后对方就是敌我不分的开炮了。那就是非得置高煜等人于死地，不惜搭上自己人。
难不成他们知道高煜是军中非常重视的后起之秀？
这样的人,作为对手确实是要将其扼杀在还没完全成全起来之前。
但,是谁透露了高煜的身份和行踪？
南疆来的同志摇头，“这个,目前也无法确定。除非是恰好逮住了参与炮战的人。”
他们能查出来的就是高煊等人绝不是贻误时机。
相反，高煊他们都打得很拼，就是为了抢时间。
但等他们突破重围赶到，那边的战斗已经被炮火结束了。
程澜点点头,表示自己认可了这个结果。
这方面,部队肯定会实事求是的。别说高煜是高煊的堂哥,就算只是普通战友也绝不会替他隐瞒故意贻误时机的事。
舒敏也没有二话，只是无力地把身体靠在了沙发上。
她的眼睛是肿的，显然这几天已经哭了不知道多少回。
舒敏怕自己说出不中听的话来,影响了烈士儿子的形象。于是紧紧闭着嘴。
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些年，甚至使手段想要拦阻儿子上战场。最后还是这个结果。
可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就什么话都不说了吧。
高战清向南疆的同志道了声谢。
然后看向她们婆媳，意思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程澜道：“我想知道高煜他们埋在哪个烈士陵园？”
牺牲的人太多了，南疆的烈士陵园都有好多个。
电话那边告诉了她。
等屋里只剩下自家人，马理惠道：“大嫂，澜澜，你们节哀！”
舒敏没吭声。
程澜点点头，“嗯。”
高战清叹口气。
当时他和后勤部的人都担心高睿丧子之痛太大，他的身体确实一直都不好。
还特地让军医带了些急救的药一同前往。
可话说得再和缓，高煜牺牲了就是牺牲了。这是为人父母再有心理准备也承受不住的。
舒敏听说负责接应的是高煊，因为他迟到了才导致高煜陷入重围，她表现得十分的不理智。
高睿起身本想阻止她，可起到一半，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军医把过脉，建议直接送医院。
方真正好来301看老战友，看到儿媳妇从救护车上下来肯定要过去看看啊。
高睿进医院那是家常便饭，舒敏不至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所以，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大孙子没了。
唯一的孙子没了，唯一的儿子又是被救护车来过来的......
七十多的人了，哪还承受得住？何况她血压一向有些高。
程澜道：“爷爷，我想去南疆。去取回高煜的遗物，去烈士陵园祭拜他。”
那么多人都牺牲了，军中不可能只给他们家送烈士遗物，都是电话通知。
别的人，还是打到当地武装部，然后由武装部通知下去。
至于遗物，就是要送，也得等腾出手来。
舒敏抬头，“我和你一起去。”
她十月怀胎的儿子，如今和一群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一起烧成了灰埋在一堆。
她要去看看他！
程澜摇头，“妈，您先照顾奶奶和爸爸，顺带自己也在医院休养一下。去看高煜的事，等你养好了身体不迟。”
她把高煜的三个长辈留在301，这里的医护人员会照顾好他们。
高战清看着她，长房确实没有其它人了。但让一个孕妇去奔波？
“你的身体受得了来回奔波么？你也可以往后再去，高煜的东西就让高煊先收着。”
程澜道：“爷爷，到时候我就留在昆明待产。我小婶的妈妈是昆明军医院的妇产科主任，我在那里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我，不想留在北京触景生情。”
她在昆明，于公于私都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舒敏想说什么，但她现在确实无力照顾怀孕的儿媳妇了。而且她都说不想触景生情了。
怀孕期间是得保持心情愉悦，郁郁寡欢肯定不行。
听程澜这么说，高战清也点点头，“那好吧。不过你做个彻底的检查，如果身体允许，也再调养几天。然后还是让高灵陪你去。”
高灵点点头，“嗯，爷爷、大伯母，你们放心，路上我一定照顾好大嫂。”
离她把大嫂从昆明接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啊，心态已经是完全不同。
程澜又在医院待了三天，得到医生允许后才出院。回到家她让保姆程晓华给她收拾好衣服。
晓华心思细腻，执行力也强。
程澜决定把她带去昆明照顾自己。
程澜第二天穿着一条a字形的白色连衣裙去学校请长假。
她一个星期都不见人，万长峰前几天打电话到四合院问过。
王千惠道：“万老师，程澜的爱人在南疆牺牲了，她现在在301住院。不好意思，事发突然忘请假了。”
“那她现在情况好些了么？”
“我前天过去，她躺在陪护床上对外界都没什么反应。所以，不用组织同学们来探望了。”
所以现在程澜来请长假要去烈士陵园扫墓，并且明说了归期不定。万长峰也很快就准了。
“不好意思，反反复复的。”
万长峰摇头，“你这是特殊情况嘛。期末考试也不回来考么？还有一个月就开考了。坐、坐下说。”
程澜摇头道：“应该是不回来了，我现在状态很不好。”
万长峰点头，这是肉眼可见的。
万长峰道：“我和系上说说，毕竟你这情况实在特殊，而且你确实完拿起话筒给系上领导反应了一下情况，那边果然很快有了答复。
挂上话筒万长峰转告程澜，“等你调整好了可以来补考，毕业之前回来补考都没问题。下学期主要就是实习了。你一直都在理论联系实际，实习报告很容易搞定。还是争取和同学们一起毕业吧。”
“好，谢谢师兄。”
“要见见同学们么？大家都挺担心你的。”
程澜摇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们的安慰。现在就只想去南方，安安静静的自己待一阵。”
“那你多保重！”
最后是高翔听到消息跑来送的程澜。
万长峰想想她们都是女的，应该比较好交流便把人交给了高翔。
陈晓华把出租屋里的东西也都收拾好，打包放到车子后备箱。
程澜把钥匙交给房东。今年已经交了的房租她也不要了。
高翔送她上车，“有什么就打电话给我。回头暑假......”
程澜摆手，“不用了，你暑假忙自己的事吧。放心，我会好好儿的。我本就不是秉性柔弱之人，何况如今还即将为人之母。我一定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的。”
高翔挥手，目送车子开走。
唉，嫁给年轻英俊的军官并不只是明面上的光鲜亮丽啊。要承受的代价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
原本以为高煜职级那么高，不会再上第一线。
程澜只需要等着他按部就班的提升，以后当将军夫人就好的。
程澜把这辆车和司机都留给了舒敏，这样她往返医院方便。加油、保养自然也不用她掏钱。
“妈，你时不时去华侨公寓帮我喂喂鱼、浇浇花。也多走动走动！”
舒敏点点头，“嗯，你要当心身体啊。唉，你奶奶那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能恢复成什么样。可能以后就长期住院了。而且预产期偏偏在冬天。你爸爸每天冬天身体都要出状况的。到时候我也没法去照看你生孩子。”
但确实是触景生情啊。她最近都不敢回家，就睡在301。
一回家就想起儿子在家时的场景来。
儿媳妇想去昆明待产，她倒是也不反对。
“妈，到时候我大伯母肯定会过去的。”她和小婶前后脚的生孩子，大伯母肯定会请假过去。
闫淑芬确实是个靠谱的人，舒敏点点头。
程澜又去病房里和奶奶、爸爸告别。
奶奶还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只是看着她。
爸爸点点头，“云南风光不错，你去了也可以四处走走、看看，尽量保证心情愉快。”
幸亏儿媳妇跑去前线和儿子火线结婚，还怀上了孩子。
不然，他就绝后了！
走的那天，马丹阳和林琅、邱鑫泉都来送程澜，还有特地从成都赶来的王维娜。
马丹阳红着眼眶，这一年多高煜也教了她很多。
他牺牲的消息传回来，她们特种兵大队被他带过的男兵、女兵好多都哭了。
很多人请战，要去为高队长报仇。但组织上让他们服从安排，还没轮到北京军区。
这个仇，早早晚晚是要报的。
“你和林琅都是上交给了国家的人，一切行动得听指挥。都老实上班去吧。”
邱鑫泉看看程澜，“我没组织，我送你去。”
“不用了，有高灵和晓华陪我。而且下飞机就有高煊来接。”
程澜看看要开口的王维娜，“多谢你特地飞来看我。既然来北京了，就在北二外好好学学语言。”
王维娜本来是在成外学习，听到消息特地来看程澜的。
四个人目送飞机升空，林琅道：“走吧。幸亏澜澜怀孕了，不然我真怕她冲到前线当兵，也......”
马丹阳和邱鑫泉、王维娜都没吭声。如果没有怀孕，以程澜的性子估计就真去了。
飞机上放起了《热血颂》，致敬最可爱的人。这是《高山下的花环》的主题曲。
“最艰苦的地方
总有着战士的刚强
勇士的肩头肩负着
多少人心头的崇仰
谁不知生命的可贵
谁没有幸福渴望
你默默无闻的足迹
写下不朽篇章”
程澜此时真的听不得这样的歌，于是掏出墨镜戴上，把头转向了窗外。
高灵也努力憋住眼泪，不想在人前哀哀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