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魏修平乱错杀裕王,什么叫太子疑似身亡,什么叫官家为魏修赐婚…….
等等......一桩又一件大事像是一波波海浪,冲击着秋叔岐的神志,最后一件仿佛是最小的事情,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时间,偏僻那小事对秋叔岐而言却像是紧绷脖颈的丝线,缠绕窒息!
秋叔岐将信来回读了三遍才看清最后一件事写得什么,官家为魏修赐婚,正是杨良娣之妹。
捏了捏手中信纸,秋叔岐的嘴角莫名勾起一抹讽笑,和前面那些大事比起来,官家给魏修和杨家二姑娘赐婚的事情仿佛是件小事。
偏偏这样的小事却放在最后来写,只会是一种可能,那便是这最不起眼的小事却能解决问题。
秋叔岐不是什么不懂朝堂的读书人,就算他不懂,他家中人说话间也会提及,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如果他想,也会是玩弄权势风云的一把好手,可惜他不想。
魏修全身而退这件事听起来既不合理也不可能。
秋叔岐没有去赌官家是个圣人,因为圣人知道什么不对,什么是对。对皇家来说,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正确,如果有,那也是因为官家说对,那才是对。
魏修亲手杀了官家亲子裕王,官家还能给魏修赐婚,除非官家疯了。
秋叔岐握着信始终不曾分开,食指不自觉碰着赐婚二字,随即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他飞快挪开手指,却又看了一眼。
坐在一旁的向东察觉到秋叔岐有些不对劲,他猜测信上应该是写了些重要的事情,才会让他如此心神不宁,可惜他不能直接看信,那毕竟是秋氏的家信。
察觉到向东在看自己,秋叔岐才抬起头却是看向马陪房道:“你和他说说汴京的事。”
马陪房听后颔首,又顿了下道:“都说吗?”这便是在问信上的那三件大事是否全部告知,毕竟涉及到太子的事情。
马陪房离开汴京的时候,还有太子纯孝为官家侍疾的事情呢,真能告诉向东吗?
“都说。”秋叔岐再次捏紧信纸:“如今都该一起想想办法。”
马陪房略一点头,却转身打开了门窗,随即扫向四周,见没有人藏着,这才靠近向东和秋叔岐开口说着汴京几日风云变幻。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向东和秋叔岐能听清楚,可他依旧十分小心注意着门外。他知道外面都是魏修最信任的人,可魏修离开这已经有些时间,若是被那些人知道魏修如今的处境,要是出点乱子,冀国公府才是鞭长莫及。
秋叔岐早从信中知道个大概,听马陪房的话倒也认真,方才有些凌乱的思绪也在渐渐成型。
说句实话,此时的魏家,正是最软弱的时候,冀国公府还有个致命点,便是人丁不兴,如果魏修没了,所有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他们可以过继嗣子,但世人谁不知道魏家根本没有血亲,再亲近的嗣子也不是魏家人,而世代相传的冀国公爵位便是靠着血脉传承,这古老而腐朽的东西才能降服军中暗藏的势力,如果没有这样的实力,冀国公的爵位也不过手中砂石,转瞬即逝。
作为魏家姻亲,秋叔岐最明白魏家处境,也很希望向东听完后给出一番建议。他虽然是名门望族,对向东却没有什么狭隘看法。
世人总觉得这样传承几代的望族总是规矩众多,事实上则完全相反,秋家只有一条家规,那便是能者居之。
秋家子孙嫡庶不少,如今还是秋家嫡系最有名望,不仅仅是以美味哦从当家夫人肚子里出来。
他们从会说话就会写字,从会走路就会习武,秋家族学培养出一位位秋家子孙,谁有能力,族中就支持谁。
什么血脉,什么嫡庶,有能力才能运用权力,有权力才能让秋家更昌盛,秋叔岐很小就明白这个道理,他的姐姐秋婉一开始也不是冲着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而去成长,她是秋家众位儿女中的佼佼者。
只是他的姐姐在京城待久了,因为魏家的原因,已经被子嗣后代折磨得失去了神志,他早从信件中的只言片语察觉到秋氏早已不是曾经的秋婉,她如今是秋氏,魏秋氏,是冀国公夫人,却不是秋婉娘。
秋氏对魏修的妻子不满意,哪怕杨安仪的存在可以让魏修活下来,可以让魏家留存香火,她也不满意。她总觉得自己的儿子魏修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儿郎,谁都配不上。
秋叔岐想到在魏修还小的时候,秋氏曾说过玩笑话。
“等修儿长大后,天底下的美人都任由他挑选。”这样狂妄言语,秋氏不敢随意说出来,因为官家会忌惮,这么多年来,魏家从来都是独苗,官家也并不放心。
只是魏家人不认命,一个孩子也用心培养,最后出来的魏修是汴京最好的贵公子。
魏修倨傲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秋叔岐甚至觉得这样的傲气和他母亲秋氏也有一定关系,他从小吃的用的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他的妻子肯定也得是最好。
心心念念这么多年,魏修最后得了杨家二姑娘,据说生来就有心疾,不能孕育。
若是从前,这样的女儿家从一开始就没入过魏家的眼,偏偏最后要靠这样的女儿家救命,魏家几人的骄傲一时被踩在脚底。
冥冥之中,总有些事情挡在春晓和魏修之间,连秋叔岐也看不明白这其中缘由。
等到马陪房说完,屋中一片安静,马陪房聪明地没有再开口,只看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心仿佛也有些摇摆不安。
在军中行走的向东从来都是行得正坐得直,可听完马陪房的话,向东的脑袋却垂了下来,似乎也在为命运低头。
“这......”秋叔岐不说话,向东却开了口:“这是唯一的选择。”
没有说好,没有说坏,只是说唯一的选择。
秋叔岐却像是松了口气一样,重复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向东正要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声音,说是军中有些事情。
“你去吧,这事耽误不得。”秋叔岐开口道,向东这才起身离开。
离开前,向东不由自主望了一眼正屋,那里仅有一盏昏暗的烛火默默燃着,好为突然醒来的春晓提供明亮,又不至于太亮影响休息。他不经意想到早上进来时,听到余月小声嘟囔说这么不早些来,将军方才还醒着呢。
若不是赵静嘉和王英安的事情,或许他真能见到春晓。
可是......这世上没有可是,向东的脚步有些慢,他脑中不断闪过赐婚二字,皇帝赐婚从来没听说不成的,哪怕是怨偶也得生同居,死同寝,绝不可能和离休妻。在这之外,也绝对不会有人挑战官家权威,比如搞出一个平妻。
那,春晓呢?向东的脚步又慢了,他想到秋叔岐在离开前看了他一眼,其中满是警告,他未曾说出口的事情,向东也不会说。
要瞒下来吗?向东不知道,他只是脚步一慢再慢,直到走出了小院,身后依旧没有人喊他。
天上明月高悬,向东没有什么诗才,看到月光照亮了巷弄,脑中又想到了一件事。
马陪房之前说过,谁管着平江府谁就魏修最信任的人,他的信就给谁。可他不知道今天给秋叔岐的那封信,本该由春晓亲自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