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秋叔岐再也无法从春晓身上移开目光，那是一碗曾放在院中青石的米饭，若是秋叔岐自己，他绝不会再动。
就像穿过一次的衣服他不会穿第二次一样，他不懂什么是浪费，他只懂得什么是生活。
他出生就过着这样的生活。
可春晓不是，不说从前，就说南安之时，她就曾在难民口中听到大水之时多少人不肯逃跑，反而回到田地之中，只为拔下一颗又一颗青苗，可惜白白送了性命。
春晓听得心惊，后来甚至麻木，因为那不是个例。可每一次听到依旧是震撼，能将她从虚幻繁荣拉出去的震撼。
她看着秋叔岐身着锦袍，她有些不清楚布匹名字，可她知道这样的锦袍能在月光下隐隐散光，那是金丝银线勾勒的云纹，是富贵之象。
春晓又看了自己，和秋叔岐也差不多，只是没那样繁琐的云纹，却也富贵大方，非普通百姓所有。
她何时也成了这富贵中一员呢？
秋叔岐说不出话来，只看着春晓安抚下人，又掏出赏钱一一发给他们，让他们下去休息，好在有秋叔岐发怒在前，春晓说话再没人不听，都乖乖收了钱下去，最后，春晓让跟在魏修身边的贴身随从也下去。
贴身随从只听秋叔岐的吩咐，他为难地看着春晓，好在秋叔岐回神开口：“下去吧。”
春晓转身就见秋叔岐眼中满是复杂，似乎有些不认识春晓一般。
“你…”秋叔岐开了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春晓走过来拉着秋叔岐回屋中：“秋先生还没用饭吧，不如和我一同用些？”
屋中饭菜满满当当，春晓吩咐丫鬟们分食她们也不敢，反倒便宜了刚来的秋叔岐。
春晓为秋叔岐盛饭夹菜，秋叔岐想要拦着，却没拦住，只好在旁边看着，看着她十分娴熟。
“怎么像伺候惯的人一样？”秋叔岐脑中闪过一句话，随后觉得是对春晓的不尊，赶紧不再去想。
一碗饭也在此时摆在了秋叔岐面前，春晓在旁开口：“尝尝，这叫拌饭，可好吃了。”
“不过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挑了我喜欢吃的。”
“秋先生，别介意啊。”
秋叔岐从未这样吃过饭，他从记事起就有丫鬟伺候起居，小时候由丫鬟喂到嘴边，长大后便是由着丫鬟布菜，后来在外游历，这才自己用膳，可也是每种菜几乎只尝一两口，何曾像今天一样，火腿和青菜堆满，显得杂乱不堪。
若不是在船上和人抢饭吃，秋叔岐甚至都不知道两种食物混合到一起吃会是什么味道。
“真香。”春晓实在饿了，白日里安排人干活，倒把她累得不轻，加上今天有肉菜，又烧得好，她自然胃口大开，方才给秋叔岐盛好饭，她也赶紧动了筷子，再不吃就凉了。
春晓吃饭一直挺香，若是魏修在肯定深表赞同，可惜他不在，如今在春晓身边的乃是秋叔岐。
秋叔岐也学着春晓模样，端起冒尖的饭碗，将米饭和火腿夹在一起放进嘴里，尝着混杂口感，香软的饭粒裹上了火腿鲜美，有了青菜点缀，味道十分丰富。
味道好吗？好，那是因为厨子手艺不错，是秋叔岐亲自选了放过来的人，可从前却不是这般丰富口感，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爆发，极有冲击力。
“很好吃。”秋叔岐咽下饭菜，赞了一句，可他却没有再用。
春晓添饭的动作一顿，秋叔岐不吃倒显得她很能吃一样，可是这饭真得很好吃啊！
摒开羞耻，春晓又位自己添了许多饭，见秋叔岐碗中大半：“你怎么不吃？”
秋叔岐笑了笑：“我来时已用过。”甚至还清理了牙齿，喝了香茶，按理说不该再吃任何东西。这规矩秋叔岐从来没有破过，却因着春晓递来的饭菜破戒。
秋叔岐想了想，似乎是因为那句‘给你夹了我喜欢的菜’。既是她喜欢的，他定然要尝尝的。
“好吧。”春晓看着有些可惜，刚刚给秋叔岐夹了不少火腿呢，可惜了。
春晓目光灼灼，秋叔岐难免会错意，将自己的饭碗往后摆：“不行，这个我吃过，你不能吃。”
嗯？？？春晓夹着菜的动作一顿，旋即明白过来秋叔岐什么意思。
他以为春晓为了不浪费粮食，想要去吃他的剩饭。
“哈哈哈哈。”春晓乐得不行，倒让秋叔岐有些不好意思，显然，秋叔岐会错了意。
见秋叔岐尴尬，春晓连忙解释：“秋先生，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这人不爱吃剩饭。”从前服侍赵氏的时候，春晓作为大丫鬟时常能得到赵氏赏菜，若是赵氏没吃过，春晓还能勉强一下，可若是她吃了，哪怕是有人为她布菜，没有口水，春晓也绝对不吃。
她不吃剩菜，所以也不爱让别人吃剩菜。
秋叔岐又联想到春晓家境，莫非她儿时常吃剩菜剩饭？他知道寻常百姓家中柴薪贵，做饭时习惯多做些，这样也能少些柴薪。
想到此处，秋叔岐难免心疼：“多吃些，以后再不会吃剩饭了。”
这话，倒像是哄幼儿园孩子一样。春晓觉得十分奇怪，随便点点头将饭扒了个干净，又和秋叔岐说了会话，表示自己很满意，下人们也伺候得很好，让秋叔岐不必担心。
秋叔岐怎能不担心，尽管春晓表示不习惯被人伺候，他也觉得春晓坦诚，而下人不尽心，不过春晓住在这里便是主人，他插手太多反倒不美，只是让贴身随从提点这处的小厮小心观察，一有事情立即禀报。
送走秋叔岐，丫鬟们想要伺候春晓，又被春晓赶了出去，不过这次她又给了丫鬟们赏钱。
“方才说让你们分食，可我不小心吃多了，这些钱你们去买些零嘴，别亏着自己。”
丫鬟们诚惶诚恐，倒也没拒绝，只是退出门外等候，等了一会，见春晓吹灭蜡烛，这才回到自己屋里，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倒是个好相处的郎君呢。”丫鬟悄声说着话，春晓给的赏钱不少，竟和府上也差不多，更令她们开心。
“是呢，虽长得黑了些，人却长得不错。”嘻嘻哈哈中，她们忘记了白日惊恐，只觉有了个好主人，心中十分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