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熟吗?春晓脑中闪过这样一句话,旋即也努力勾了勾嘴角。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英明的君主在老的时候总会干出一些十分昏庸的事情,杀害功臣的君王不是一位两位。
原来当权力达到一定程度,完全足以让人忘掉一切。
身体越是虚弱无力,越是害怕失去权力,这样的空虚和恐惧,会让人失去所有的理智,只想紧紧抓住权力。为此,所有的一切都要为之后退。
现在还不是皇帝呢,就在担心这些。
春晓垂眸显然也害怕,她十分努力想要勾出笑容,却怎么也无法成功。
每一次志得意满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特别来提醒她,提醒她这个奴婢根本资格得到权力。
春晓也很清楚这一点,手中权力并不属于她,她只是暂时接管罢了。等到魏修归来,她只能双手奉上。
该怎么让魏修继续放权给她,这才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回去吧。”春晓转头对扶柳道。
对春晓的决定,扶柳并没有任何质疑,小心将人扶到椅子上,又侧身道:“我再去打听一下?”秋叔岐的奇怪行为到底不是春晓一人怀疑。扶柳并非不信任秋叔岐,只是她觉得春晓的事情不能仅依赖秋叔岐的良心,人心最是善变。
“不用。”春晓摇摇头,却不是摆烂,而是清楚秋叔岐和向东不想被她知道的事情,扶柳肯定打听不出来,没必要辛苦扶柳。
“我现在已经好了不少,你之前不是说要回汴京?怎么现在还没什么动作。”春晓转而问起扶柳的事情。
扶柳小脸一红,嘴硬道:“不是……你的身子我怎么放心得下,总要你好些我再走,也不缺这一时半刻的。”她怎么不思念张伯啸,可春晓也很重要。她相信张伯啸也赞同她陪着春晓,他虽然看着冷漠,实则最是体贴心软。
春晓哑然,她本想调侃两句,还没开口就看见扶柳羞涩又甜蜜的模样,算了,不想吃狗粮。她能感受到身体在渐渐恢复,有种新生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是奇妙。
扶柳不走就不走吧,等她有时间的话,一路保护扶柳去汴京也行。
门外不远处,听到秋叔岐的话,向东的头莫名低了一些,并非畏惧秋叔岐的气势或是什么,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身为奴仆,主子训话的时候都得低头臣服,不得有半分逾矩。哪怕以向东现在的身份很少需要低头,在面对秋叔岐时依旧有些下意识的动作,直到做出这些动作后,他才反应过来。
“秋三爷。”向东又喊了一声,方开口道:“我并不想做些什么,只是觉得秋将军应该知道。”
秋叔岐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春晓,无非是想着春晓乃是魏修内眷的身份,可向东却第一时间想到春晓作为秋将军的身份。
两个身份的巨大差异,也使得众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秋将军……”秋叔岐不自觉默念着,他回过头,看着面无表情处理事情的春晓,是啊,她是秋将军,也更想做秋将军。
这个事情怎么能瞒着她呢?这是她的事情,无论最终选择是什么,都没有人可以替她决定。
秋叔岐丢掉碎叶,转身往屋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该如何开口。
“三爷,有人找您。”就在秋叔岐准备迈步的时候,不远处的护卫突然跑来低声道,待到直起身又对向东道:“向校尉,您也需要见一见。”
“嗯?”秋叔岐的眉毛一挑,发出疑问的语气。
护卫看懂了他的疑问,却没有开口解释,侧对着屋内众人对秋叔岐使了一个颜色,清晰地传达出一个信息:这事不能被春晓知道。
尽管曾作出瞒着春晓的决定,秋叔岐看到护卫这副模样依旧有些不舒服,春晓为两浙路的百姓倾尽心力,对这些护卫也是多有关心,如今他们就这么对春晓?
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深处冒出,秋叔岐知道自己没有这个立场,明明他也做过这样的事,哪怕只有一次。他觉得改过来就好,可现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发现太过无情。
他怎么能瞒她?
秋叔岐根本不想搭理护卫,甚至想对春晓说出一切,奈何护卫嘴中吐出一字。
“魏。”
魏,是魏修的魏。
秋叔岐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神冰冷,却碍于春晓在不远处,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带着向东去到隔壁书房。
春晓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场默剧上演,执笔的手突然失了些力气,笔怎么都落不下去。
一旁的扶柳也看到了这一幕,悄无声息跟了过去,这一次她没有再同春晓商量,春晓也不曾阻拦,而站在两人身后的余年和余月也低了脑袋,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们都记得,是春晓救了她的命。
书房内早有人在里面等着,秋叔岐和向东进去后却发现是熟人向北。
“怎么是你?”比起待在魏修身边的向东和向西,向南和向北总是被安排在外面做事,向北更是如此,他是魏修放在汴京的一枚棋子,还是比较重要的一颗。
向北拱手道:“秋三爷,向校尉。”
这个称呼,向东的右眼不自觉跳了一下。
秋叔岐则看着向北颔首:“宣明有什么安排?”他也清楚向北听谁的话,心情不太好的他也不打算兜什么圈子,想看看魏修究竟想做些什么。
向北说话很是客气,却因为过于客气而失了亲厚,他从怀中拿出书信交给秋叔岐:“这是大人给三爷的信。”
“这是向校尉的信。”说完,向北手中还有一封信,秋叔岐却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向北道:“另一封信是谁的?”
虽然脑中已经有了答案,秋叔岐却还想听。
“这是薛夫人的信。”向北神情不变,语气平常。
可这样一句话,却让秋叔岐和向东的神色变得有些昏暗不明。
“谁让你这么称呼的?”秋叔岐的语气显然不太好,他哪里是在质问向北,明明是在质问远在汴京的魏修。
他怎么能这么做!
纵然用权势套牢了心软的春晓,可魏修真的有将她放在心上,真正的尊重她吗?
秋叔岐实在难忘春晓屋内彻夜不停的轻咳,病时也不忘安排下官安抚流民……这样的人无论男女都该是被称颂的人物。
她本该有名有姓,被百姓铭记,被世人称赞,她本该登上更大的舞台,偏偏却被困在这四方小院,以虚假的名姓卑微地承受一切。
她难道不委屈吗?秋叔岐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最让他生气的便是魏修的态度。
这一切都是魏修安排,他也最为清楚,明明春晓已然低头,可他为什么还不会退让。
秋将军,薛夫人,魏修承认秋将军的勇武,却认为那只是他的薛夫人。
听到秋叔岐的话,饶是向北也不由自主低头,吐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是大人。”
一旁的向东看到了向北的动作,发现在面对主家时他们其实没什么区别,都下意识想要低头,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几乎从未有过例外。
从前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直到春晓出现在向东面前。
她也是奴仆,却不习惯低头,会因为害怕恐惧而低头瑟瑟发抖,却不会因为曾经的主人而低头表示臣服。
他从未见到春晓有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