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信中事

扶柳迫切地想做些什么,却被悲哀地发现无能为力。

她能做些什么呢?若不是杨峰早些时候知道了消息,做了不少准备,或许他们这些人都会死在骆文铜手里。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遭了毒手,就连太子都被裕王掳走,他们又该怎么办。

此时的杨峰正在和魏旭说着太子的事情。他并非站在太子一方的人,所以裕王没有绝对的理由抓走他,相反,作为中立派,反倒是裕王需要争取的力量,裕王若是要夺了天下,想要天下万民顺从,他必须要做些样子,杨峰等人反倒能得到不少好处,起码不会比现在差。

冀国公魏家等人则全然相反。魏修曾为东宫属官,官家一开始就定了下来,魏家只能捏着鼻子和太子做事。加上魏修和裕王几次闹得不愉快,他们冀国公魏家说是裕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为过。

这汴京中谁都能活,除了太子良娣的杨家和冀国公魏家。

和杨峰的气定神闲相比,魏旭显得十分担心。多年的养气功夫抛之脑后,他本就不是什么会忍耐的人。察觉到裕王的威胁,魏旭言语也颇为不敬,杨峰听得皱眉,不过裕王现在是乱臣贼子说个一两句也没什么。

“杨大人,现在可如何是好?”魏旭说了些气话,勉强出了些恶气,这才着急问着情况:“裕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知官家如何了,唉。”说再多没用的空话都不如好好想想法子,怎么把裕王这狗东西解决掉。

官家……听见魏旭说官家,杨峰的表情颇有些奇怪,不过魏旭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看到,只听到杨峰说:“裕王突然起事,官家也不曾想到吧。”这话说得有些犹豫,似乎遮掩着什么。

“如今汴京都被裕王掌管,你我还得想些法子出去才成,毕竟躲在暗处,不是个方法。”言外之意便是要冀国公府出人。

杨峰也有人不过他的人多是家丁护卫,在号称兵马十万的裕王面前一点水花都搞不出来。

还得冀国公出手,虽然魏家多年不掌军权,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峰才不信能在几任帝王手下安稳度日的冀国公府不会留些后手,魏旭的父亲魏泽,老国公当年在朝野的名声,可是多谋善断呐。

魏旭显然听出了杨峰的意思,眉头松了一些,但他没有开口答应。魏家的确有些暗手,他知道一些,但不多,可这些事情怎么也不能让杨峰这个外人知道,要知道杨峰是个老狐狸滑不溜手,今日两家联手,自然什么都好说,万一他日为敌,这不是明晃晃的靶子吗?

不妥不妥。魏旭面露难色:“不瞒杨大人,家中确有一些人在。”他已经想清楚,若是否认,杨峰定然不信,说不定还会觉得他们轻视于他,到时候恼羞成怒,再把他们赶出去可就不妙了,看杨峰表现,他似乎早有准备。

不等杨峰开口,魏旭再次叹气道:“裕王对我们魏家实在是恨之入骨,大人还不知道吧?裕王直接登门,将府上烧了个干干净净,事发突然,我们的那些准备也……”魏旭本想说全都作废,可想到父亲魏泽,说不定他那处有不一样的主意,这才改了意思,留个空间。

怎么可能?杨峰当然不信,旋即又想到魏泽还活着,家中的事情不一定全由魏旭决定,这才压下不满,十分客气地说着话。

厨房处,一股药味传来,几乎要把人薰透,饶是长年吃药的杨安仪也不太习惯,可她见另一人安然若素,自己的一些抱怨就不好说出来。

这是谁?杨安仪不曾见过扶柳,第一次还是在杨峰大人身边,她与杨峰同姓杨,自然有些七拐八拐的关系,也是因着这个,当初太子求娶杨宝仪时,杨峰作为御史难得没有开口。

“柳娘子。”杨安仪低声打了个招呼,这也是杨峰对人介绍的名字。

扶柳抬起头就看到那位样二姑娘徐徐走来,显然不习惯浓重的药味,她也不意外,汴京的贵女轻易不踏足后厨,对她们而言,这里实在太乱太脏。

“姑娘是来做什么?”扶柳正在煎药,其中就有杨峰的一碗药。

杨峰虽然没受什么伤,可他年纪不小,骤然闻得此事身体也不怎么好,本来有小厮丫鬟做这些事情,不过杨峰家中的下人本就不多,加上要顾及夫人孩子,杨峰这边就只留了一些随从护卫。在这个时候,随从护卫们自然有要事在身,替杨峰熬药的事情就落到了扶柳身上。

扶柳并不觉得难为,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反倒是些轻松的事情,她希望自己再忙一些,也好忘记那些莫须有的期盼。

杨安仪轻声道:“老国公身子不适,须得用些药才行。”说完也不再理扶柳,自顾自开始忙活。奈何从没做过,做得一塌糊涂,可她倔强地不肯开口,直到被烫伤了手腕,惊呼出声。

一旁冷眼看着的扶柳上前,三两下就将杨安仪搞得一团乱的地方收拾干净。杨安仪抿抿嘴正欲道谢,却见扶柳已经倒好了药,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这让杨安仪有些挫败感觉,她从小被家人照顾,出门在外也是像个冰人一般,众人呵护都来不及,哪曾见过当她和空气一样的人。

扶柳早忘了别扭的汴京贵女,端着药来到杨峰处,看着杨峰将药一饮而尽,没有说什么话,扶柳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封信,一封写给魏修的信。

杨峰也会有想不到的事情,比如面前这个被他瞧不起的青楼女子,其实读过不少书。

从前在青楼时,扶柳自然是不认识几个字,顶多会写自己的名字,后来遇到了白士诚,偶尔学写字成全恩爱,好显得与众不同。再后来是春晓,她说过女子当自强,虽然无法为官,可多读些书不要被人骗也是好的。

春晓的话,扶柳向来言听计从,她觉得春晓就是这世上最聪明最不同的女子,她的话不会有错。扶柳开始认真学习,一开始颇为艰难,她找不到夫子,也找不到认字的丫鬟,只能自己乱猜,直到被张伯啸发现。

拿着扶柳写成鬼画符的字,张伯啸没有笑也没有瞧不起,只是郑重开口道:“我教你。”

张伯啸的教导颇为严格,每日都要写上二十张大字,还有那些难读的书册。扶柳曾问女子都读《女戒》之类的书吗?怎么她要读这些男子科考的书。

张伯啸正了正神色道:“那些话都是骗女子吃苦的,你可不要去学。”

这样的话,春晓也说过。

她说那些书全是枷锁,禁锢着女子的灵魂,说世上每一个男子都懂这样的道理,却没有一人会说出来。

“那,如果真有男子说不好呢?”扶柳记得自己当时问了这样一句话。

春晓的反应却记不太清,她说了什么来着?

扶柳回到房中,拿出锁在荷包内的信。很早之前张伯啸写给她的信,她一直贴身带着,打开后不过一句话。

“月色正好,与我同游。”那样含蓄的一人,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扶柳的心怦怦跳,仿若第一次看到时的模样。

她终于想起春晓当时说了什么。

她说:“若真有男子这般说,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蠢,蠢到读不懂这些书;要么傻,傻到喜欢上了一女子自己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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