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人爱财,有人嗜权。可哪怕你富可敌国风华绝代,就算你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百年后不过粉红骷髅一抔黄土。
所有人,尤其以位高权重者最甚,无人不奢望那或是传说或是信仰的逆天大道——长生!
有稗官野史载有修道者,证得那偷天换日之契机,羽化登仙而去。有乡村期颐老者,拈颌下白花长须,与自家孙儿讲述代代传口口颂的踏空憾雷劫不死,继而大笑飞升去的神话传说。
苍天就在头顶,可望而不可即。
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虽传闻里的那些成仙事真实性已不可知,但当真有触得门道者,创一方仙家门派,自为正道,为成仙,为长生,广下因果,广受香火,欲以众生信仰搏那不可测的顶上长天。
即便没有飞升的特例,可依旧多了好些个活了几百载岁月的老怪物,隐在某个仙境宝地,受敬供一方,甚至是特设庙宇,让凡世百姓香火供养,保其平安
于是无数人挤破头顶踏破道门,都想求一求这天下忌讳的机缘,追一追那缥缈长生道路。
只是,天道有不公,人怨尤未空。上天从来都不是多么公平,有人可能蠢憨半辈子,突一念通达,寿命再增半甲子。有人呕心沥血钻研仙道,到头也不过竹篮打水空梦一场,到最后不过苟且老翁,含恨而终。tehu.org 火鸡小说网
过得久了,便也不再盲目去追那不现实的长生,活在当下,红尘一生也是不错。
于是那些侥幸修道人,被越发神化,踏虚空长半生,自称仙家者,皆被众生尊一句,仙人。
不入尘世,缥缈无踪,不是仙,又是什么?
而那笑面弥勒模样的笑面虎,方清平,却赫然是那能够修道的凡间口中的——仙人!既是称一句“仙家道友”,燕凌川自然同样的是为修道之人。
方清平摆了摆手,胡准心领神会,后转身扛起昏死的宋不妖,大步离开。见胡准离去,众人看样已是经历过不止一次,皆老实地跟在胡准身后快步撤走。
本嘈杂的空地,只剩下了燕凌川,方清平与慕尘灏。待人走光后,方清平将手背到腰后,身子微驼,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报明家门:“说来惭愧,吾自小被一山门看中因果,接上山门去,修那成仙一途,后是红尘难断资质驽钝,修习几十载也不过悟了堪堪一招半式,怀那一丁点微末道行下得山来。说来倒也可笑,一事无成,竟是在这念寸山落成草寇。”
燕凌川也不以为意,耸耸肩头:“怎么?想找知己倾诉身世吗?”
“误会误会。”方清平摇头否认,“瞒在心中也是许久,说出来自然畅快了些。”
音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方清平于原地消失,有轰拳暴鸣声响起。先是拳现,再是其人。燕凌川来不及做些动作,被这一拳生生埋入胸腹倒飞出去,途中撞在一堵泥坯砖砌的屋墙上,轰然声中,那房屋将燕凌川压下,烟尘散起,久久没有停息。
慕尘灏眼瞳收缩,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显然是第一次见到燕凌川吃瘪,挣扎着站起,拼命望向土灰滚滚的废墟,竭力想要看到其中燕凌川的身影。
似乎是做了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方清平掸掉身上沾到的灰尘,又是那副令人厌恶的虚伪笑容,俯身看向呆滞的慕尘灏:“莫要心怀侥幸了,吾这一拳施几十载修为所通招式,毫无防备下,怕是真的仙人来了,也回天乏力。”说着又扭头看向那片残垣处,开口:“且先谢道友倾听,一路走好,方清平在此恭送。”
“呵。”慕尘灏怒极,当真未曾见过如此无耻败类,踉跄着寻到抛落短刀。不及,方清平已至身前,厚重手掌抵至慕尘灏头顶,发劲之下竟是将慕尘灏生生提起,痛得慕尘灏也禁不住叫出声来。
待提得慕尘灏与自己视线其高,方清平的狠辣嘴脸显露无疑,冷笑着,罗刹般:“小鬼,吾这就送你去见他,实在恨我便在那黄泉,等我个几十载,也许能报得今日之仇。”
暴露本性的方清平,甚是癫狂。周遭无人,亦或无人敢因好奇偷看,毕竟以前,有好事人都成了山下无人问津的枯骨。
“这拳倒也不错,虽算不得仙家神通,但也有凡世几十载武艺大宗师的味道。”土块瓦砾抖动的声音,燕凌川甚是狼狈地钻了出来,拍打着头上积攒的灰尘。
方清平诧异,显然没有料到燕凌川还能活着。不等方清平说些什么,燕凌川自废墟走出,蓬头垢面尘石遗落。
“方才突兀,只隐约觉得有些奔雷劲的影子,若是不错。”燕凌川开口话语,听得方清平心中一点一点,支离破碎。
“问虚,可对?”
方清平不再笑了,丢下捏在手中的慕尘灏,自己不曾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怎会知晓这些?”
天下门派众多,修习自然各位迥异,可此人仅凭一拳,知悉通意与出处,不可小觑,甚是难明。
燕凌川不动声色走到慕尘灏旁,背在起前,挡在方清平与其中间,看着不安的方清平,对身后喘息粗重的慕尘灏道:“教你一式,虽为凡间末流武学,但于你,倒是颇为合适,且看好。”
方清平咬牙,不见悚人笑意,凝拳暗运,趁着燕凌川说话间,人消拳散。
燕凌川眼神微眯,模仿着方才印象里方清平的笑脸,喃喃,
“真是难看啊。”
身躯轻沉,半弓步,膝前,肘顶。方清平拳现,又是燕凌川暴露的胸腹部。不等拳至,燕凌川已压过身形,擦过凌厉拳势,以肩胯二处为轴,整个人靠入方清平膛前。
五岳崩临!方清平顿感重劲自胸膛涌入,澎湃浩瀚之力登时淹没全身,不觉得拳势散得无影无踪,喉处甘甜上冲,再是抵抗不住,狂喷出大片的鲜红。
待方清平倒地,吐尽喉中血,股股剧痛袭便四肢百骸,再忍耐不住,惨叫声起。
至此燕凌川方回头看向慕尘灏,问道:“记住没?”
慕尘灏点头,反问:“名字。”
“靠山崩!”
瞅着倒地惨叫不止的方清平,燕凌川长剑不知去处,衣摆无风自动,逐渐暗淡的火光照着棱角脸上莫名深意:“微末道行?倒也真是高看了自己。”
此时的方清平再无笑面弥勒姿态,身体如龙虾般蜷缩在一起,不停地颤抖着开口:“仙人,仙人,饶……饶命啊!还念修习一场,怜我这草芥之命。”
又是想起方清平那怪诞的笑容,燕凌川同样冲着方清平如沐春风得笑了起来,“当然……不行了。”
心死如灰,不过是眨眼间,方清平被燕凌川苍劲的掌扼住咽喉,生生提过头顶,窒息的难受感登时袭遍全身,禁不住拼命挣扎起来。
眼前昏黑,死亡的恐惧击溃内心,燕凌川仰头看着垂死的方清平,手上的力道不觉得又大了些。
“你让我……很窝火啊。”
陌刀于夜光逝,不及来人迎上,燕凌川已是一拳崩飞。胡准自地上滚了几滚,竟顺势抓起一旁无战力的慕尘灏,哪有传言中的呆傻模样,冷静得让人心慌,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鲜红,一手同样扼住慕尘灏的咽喉,眸子古井无波:“放开。”
燕凌川看着平静如水的胡准,明白了些许,这胡准哪是脑袋不太灵光,他这是知悉方清平的一切,甘作方清平的心腹而出伪装之举。
见燕凌川无反应,眼看得胡准的掌上加力,慕尘灏的脸顿时被挤压得涨红,两条腿无力地蹬着。
“放开。”胡准重复。
闻燕凌川一声叹息:“你这彪子,当真是蠢。”松手,方清平落地。久违的空气涌入,方清平剧烈咳嗽起来,接而贪婪地喘息。
既已松手,胡准也放开了手中的慕尘灏。待慕尘灏未落地的刹那,方清平缓过神,蕴起耗费几十载唯一的那招,向着燕凌川的下腹,轰然而出,势杀面前之人。
闷雷炸响,慕尘灏落地,摔溅起仆仆灰土,时间仿若静止,空气不流,夜蛐不鸣,火光不抖,呼吸呆滞。
可有方清平额头低落的汗珠,点动着几乎凝固的画面。
那可开金碎石的一拳,如飞蛾扑火,抵至想象中的下腹,却没见到想象中的血肉飞溅的场景。甚至,燕凌川动也未动,就那样无动于衷的站着。
“够蠢。”燕凌川如天神俯视,在方清平不敢置信中出手,同样的奔雷劲,方清平还在疑惑着他怎会这门派独有的不传之秘。疑惑着,被一拳轰成血雾,自夜中炸开,溅落满地。
同时的,慕尘灏暴起,那短刀快极而玄,于失神的胡准面前翻转,陌刀落地,喉前缓涌而出的血液,疯狂吞噬着胡准生机。
胡准迟缓地捂住喉咙,退了退,眼睛死死盯着方清平消失的地方,倒地,难以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