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突然安静下来,又突然间一声声惨叫划破了这份宁静。
杜丽丽躺在地上,眼前模糊的影子在痛苦地抱着头挣扎,她记得在经六园林的时候荣熠也痛到把头往墙上撞过,她在想这个人每战斗一次都会变成这样吗?
可是这次她还听到了哀求的声音,她听到荣熠在说:“你到底在做什么?求求你停下吧……”
他在求谁?她慢慢合上了眼,什么也听不到了。
荣熠的汗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满他整张脸,混着血又把地上的灰一起裹在脸上,他甚至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能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一点。
他感到脑子里的一切都在流失,那不止是生理性的痛,他要迷失在某个地方了,那里一片荒芜,只有他自己,从白天走到晚上,不知道何为尽头,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要变成一个行尸走肉了吗?在演习的最后一天,他要尸变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尸变会这么痛,好像有人在他脑子里,拔掉他最后一丝对自由的幻想,要把他困在那片荒芜里。
是谁啊?
“你是谁啊......你出来......”他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嘶哑地对着眼前的尸体说。
乔纾静静地看着那只白色巨蟒变得如同那棵高山榕一样高大,用粗壮的身体盘着树干,将它从湿润的泥土里一点一点的剥离。
“原来你叫它自由啊。”他伸手接住簌簌掉下的落叶,一旦树根离开泥土,那些翠绿的叶子就凋零了。
荣熠的自由也凋零了。
“再忍一下。”他毫无感情地安慰道。
自由这种东西,荣熠作为一个实验体已经拥有够多了,要知道在研究所里的那些实验体们可是要终身泡在冰冷的实验舱中,靠着133根管子和一个呼吸罩度日。
“为什么?”荣熠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这样是不是能让痛苦减轻一点?
乔纾摇摇头,不会减轻,还会更痛,不过这样也好,用窒息来分散一点注意力,至于为什么吗,只能说他是个天生的实验体吧。
就像食物链最底端的动物,天生就会被吃掉,荣熠是白板哨兵的事情如果在演习之前就曝光了,那前来抢夺的人肯定比他还要残忍许多。
乔纾还是认为,他已经够宽容了。
“他好像很痛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台上坐了一个小小的孩子,他晃着腿,就坐在江午旁边,看着几乎已经濒临游离的荣熠。
江午的手指动了动,不一会儿她睁开了眼,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苍白的面庞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没有变傻,也没有死掉,她一把抓住后颈上的刺针。
刺针松脱了,她已经被注射了。
她欣喜地望着那个小孩儿:“你早就知道吗?”
“对呀,”小孩儿天真地点点头,“我说过,我尝到你的血的时候有了个新想法,当你把毒素提升到最高的时候,或许可以吞噬掉注射剂呢。”
江午笑着笑着泪也掉了下来,小孩儿哀叹一声:“为什么我一过来就要看两个人在这儿抹眼泪。”
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对江午伸出手:“现在你有资格了,你想加入我们吗?”
“和你们一起叛逃?”江午还捂着自己已经作废的项圈。
“对,你现在只剩下加入我们,和死在这里,两条路哦。”小孩儿对她伸出两根手指。
“那我岂不是没有选择了。”江午淡淡地笑。
“欢迎你,我叫童生,以后你就跟我混啦。”小孩儿上前一步握住她柔软的手掌。
“可是感应环里有定位,我怎么出去?”江午问他。
童生走到她背后,握住她的感应环:“你出不去,你已经死在这儿了,马上就会变成一具焦尸。”
江午感觉到脖子猛地一疼,那个感应环被打开了。
“这玩意儿,只要注射完成,就没那么结实了。”
童生拿着感应环走到齐晓云身边,齐晓云已经停止了呼吸,她和付铭一样,还睁着眼睛,童生把她的眼睛合上,给她戴上那个感应环:“阿姐,好好上路吧。”
乔纾听着外面的对话,不过他没有兴趣去管一个重刑犯到底要不要叛逃,高山榕的树根已经拔起了一半,还剩下一半继续苟延残喘,那条鬣狗在树边打圈,想要攻击拔树的白蟒,却又不敢。
何必呢。
草原上的空气似乎有些稀薄,他对白蟒说,快一点,荣熠快要掐死自己了。
“哥!”住院部里站着的熊炬丢下枪就要往对面跑,明明已经打赢了,为什么荣熠还会那么痛苦。
杜如浪一把拉住他:“现在还不能去。”
“为什么?”熊炬哭着喊。
“因为......他现在可能正在接受......实验。”
熊炬听不懂杜如浪在说什么,他甩开杜如浪的手,可仅仅跑出去了两步就失去了知觉。
杜如浪站在他身后,握着从地上捡起来的枪:“就说了不能去。”
他跨过熊炬的身体,走向对面,他是个聪明人,风往哪边刮,他往哪边走,相信他的那个叛逃者已经死了,至于又冒出来那个小孩儿,是个聪明人,他不一定骗得过。
那他现在要怎么办呢?如果荣熠没有被带走,那他就去跟他做同一条战线上的朋友,如果那个小孩儿要带荣熠走,那他就找到乔纾,或者别的什么人,直接杀掉,狸猫换太子嘛。
你现在应该已经很虚弱了吧。
他拿着手里的枪走到对面一开始碰到熊炬的地方,他相信如果是乔纾,看到荣熠的精神图景里出现那副场景,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干预,那就一定不会离他太远。
楼上连着三层可能都有人,那楼下呢?
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这些哨兵可能不知道,他们向导最大的癖好就是躲在太平间,或者棺材里,这两个地儿他都藏过,很不幸,上次躲在棺材里是被乔纾抓到的。
“那你会不会在太平间呢?”
江午看着童生从兜里拿出一个火机。
“你要把这里烧了吗?”
“很明显是的,刚刚你们打架的时候我可是忙着在这栋楼里扛了一堆煤气罐和汽油桶,累死我了,”他举着手中原本挂在墙上的红色锦旗,转头问江午,“你还有问题吗?”
江午艰难地站起来,把杜丽丽背在背上,对着荣熠扬扬下巴:“他怎么办?”
“我会带他走的。”
江午点点头,背着杜丽丽强忍着腿上的疼痛从窗户跳出去跑了。
童生举着锦旗走到荣熠身边,对地上的人说:“别乱动了,不然我这么小的个子可扛不动你啊。”
可是荣熠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他抬起腿想在那颗头上踢一脚,谁知荣熠一跃而起,匍匐在地上突然冲他发出一声吼叫。
他愣了一下,那是精神体吗?一个棕黄色的虚影,带着褐色斑点。
“原来你是鬣狗啊。”
“对啊。”乔纾眼尾带着笑意,那棵在白蟒环绕下的高山榕逐渐消散,鬣狗再也没有庇护所了,它只能去它该在的地方。
童生手里的锦旗迟迟没有点燃,他开心地看着那只鬣狗的虚影闪过一次又一次,最后完全笼罩住荣熠。
又是一个释放了精神体不会被感应环抓到的人,那位向导真的太伟大了。
对了,他们的向导朋友跑到哪里去了?
他左右看看,叹了口气:“但愿他还记得要和我做朋友。”
说完他又看到脚下同样没有瞑目的付铭,这次他懒得再去给他合眼了,他把手里的锦旗点燃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