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好的,那您稍等。”前台小姐查了电脑,出来有两个包厢号,预订的会员都姓赵。

“麻烦您报一下全名。”

“赵崇霖。”

前台小姐对上了名字,却没有立即告诉顾筠包厢号,而是说要给预订人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这是他们这里的流程,为了保护客人的私密。

顾筠笑盈盈地拦住前台小姐拿电话的手,声音含羞带怯:“我就是不想让我未婚夫知道我来了。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一周年的纪念日,想给他个惊喜。”

顾筠把手里的蛋糕拎起来,“你看,我都带了蛋糕来。”

前台小姐也是女孩子,秒懂这些情侣之间的小套路,笑着说:“这样啊!好的,包房是「暮云秋」,我让服务员带您去吧。”

顾筠说了声谢谢,转头跟着服务员朝庭院里走去。一路绕过回廊,到了小楼的后方,再进到一幢稍矮的独栋里。

“小姐,「暮云秋」到了。”

包间里面,赵崇霖正在和人谈事,对方是一个美国商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他手上有一块地着急转手,说是很感兴趣,想和他谈谈价格。

赵崇霖整整花了八个亿把这块地拿下,可对方似是拿准了他现在身陷囹圄,着急用现钱,只愿意出一半的价格。

赵崇霖气极,恨不得用国粹骂洋鬼子。这块地他买回来也不超过一个月而已,转眼间让他亏掉四个亿,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四个亿!这钱还不够塞牙缝!

正在气氛僵持不下之时,门外传来服务员敲门的声音。

“先生您好,有您的客人。”

客人?赵崇霖皱了瞬眉,“进来。”

包厢门滑动而开,看清楚门外站着的人是谁后,赵崇霖抬手喝茶的动作明显一滞。

顾筠穿着一身奶白色蕾丝旗袍,外罩水绿色皮草,妆容精致昳丽,可这样清爽鲜亮的一身依旧掩饰不了她眼底的憔悴,当然还有些赵崇霖看不懂的情绪。

“赵总,不请我进来吗?”顾筠先开口打破沉默。

赵崇霖紧了紧拳,转头去跟那美国商人说了两句。美国商人被人打扰,倒是没有不悦,反而用热辣的目光看向顾筠,眼睛都看快直了。

“fine,赵总有任何需要,打我的电话,我们再谈。”他说着一股流利的中文,随手把外套披在身上,客气地出了包厢门。

从顾筠身边擦肩而过时,还压低声音赞叹了一句“东方美人。”

包厢门关上后,空间里只剩下沉默的呼吸声。

“筠筠....”

赵崇霖的神色略显疲惫,他起身走到顾筠边上,抬手去揽她的肩膀。

顾筠轻巧一转,躲开了。

赵崇霖悻悻收了手,“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你给我点时间,一个月之内,我肯定补给你,好吗?”

他现在的确很被动,其实这事对整个赵家来说根本算不上惊涛骇浪,但关键就是父亲动了气,勒令所有人都不准插手。

顾筠深吸气,声音有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崇霖哥.....这不是补不补的问题,现在银行找我们公司催款,若是还不上,公司几乎一半的资产都要抵进去......”

“你难道要逼我们家去死吗?”

顾筠抬头去看赵崇霖。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认真的去看这个男人,去看她母亲千挑万选替她物色的未来的另一半。

来之前,她已经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打听了大概。赵崇霖联合银行高层监守自盗,一年之内,银行通过了接近二十多个亿的违规贷款。其中暗箱操作的事太多,她无从得知更多的细节。半个月前,名佳银行突然换帅,新任总裁上任,在审查大额贷款时发现这些事。

虽然这事被赵家内部拦截了下来,但听说赵春庆发了大火,让他自己干的缺德事自己想办法补上,不然就除了赵这个姓,滚出赵家。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张温润如玉的皮囊下,居然也会去做这些鸡鸣狗盗的事。

“银行那边我会去想办法,让他们宽限几天。等过了这个月,我一定跟你补上。”赵崇霖声音也冷了下来,实在是心烦。

顾筠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咬着牙,一股脑继续说:“好,就当是银行那边的事先不提,我们家也凑了接近一个亿的现金给你,现在马上就到了过年,我们家的资金链已经断了,工厂的工人们都指望着拿钱了好回家过年,这笔钱怎么算?”

“我爸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婚约才放心把钱借给你,可你呢?你现在捅出这么大的烂摊子,总不能拖着我们顾家一起下水吧!”

说到最后,她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话也越说越尖锐。

“顾筠!”赵崇霖重重把茶杯磕在茶几上。

瓷与玻璃碰撞出尖锐的声响,宣告着破裂的前奏,交谈到这一步,双方都知道没有了遮掩的必要。

他冷笑,完全撕破了平日里温润的皮囊:“算账是吧?好,你们顾家这半年在我这拿了多少钱,你爸打着我的名号在外头拉了多少生意,你算过没有?四个亿?呵,我让你们顾家赚的何止四个亿!”

顾筠睁大双眼,退了几步,双唇翕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这有了难处,你家就想过河拆桥?你当我赵崇霖是这么好玩弄的不成?”

这些天四处碰壁,也不知道是不是赵璟笙挑这个好时机从中作梗,他被围追堵截得没有一条活路,赵崇霖已经是心烦到了极点。不久之前,顾昭才来找他闹过一次,现下,顾筠又来火上浇油让他不好过。

他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斯文。

顾筠咬着唇,看着赵崇霖不顾一切要摊牌的冷漠神情,再如何坚强,她还是红了眼圈。

不为别的,只为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是无法挺起背脊去堂堂正正的讨要属于顾家的东西,还要因为拿人手短而被人羞辱。

这些事,父亲都没有跟她说过。她根本不知道,家里这半年来生意蒸蒸日上,居然是和赵崇霖有这么多关系。

“你....这是强词夺理。”

顾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爸他,我爸他因为这件事都昏倒进医院了!这件事都是你惹出来的祸!是你自己做那些龌龊事被人发现,你现在要算到我们家头上?你、你--”

“进医院了就好好养病!若是算账,那我们就一笔笔全部算清楚。你爸之前拿了百分之三的股份找我贷款两个亿,这事你清楚吗?要我给钱,那你们先把这两个亿还回来!百分之三的股份就找我开口要两个亿?真是笑话!真当你家那公司是顾氏集团?”

顾氏集团。

这几个字像一计响亮的耳光打在顾筠的脸上,那些不堪的,屈辱的回忆扑面而来。

“好...好!”

顾筠抬手把蛋糕朝地上砸去,所有的愤怒似乎都随着这个破碎的蛋糕一起破碎了,她倔犟地仰起头,一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去看赵崇霖,“这个劫,我不靠你也能过,但一个月之内烦请你把四个亿还回来。还有--”

顾筠一字一顿:“我们的婚约,到此结束。”

温暖顷刻间褪去,室外偶尔有寒风呼过,顾筠那一头及腰长发像风中起舞的蝴蝶。

包厢出来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很长,仿佛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顾筠整个人失魂落魄,高跟鞋飞快地踏在地毯上,敲出一串闷重的调子。这些天的委屈累积到了让她崩溃的阈值,就差一点,她就要扛不住了。

她只想快点回家,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步伐焦灼又凌乱,顾筠丝毫没有察觉到迎面正有人走过来,直到她整个人都撞进了一方坚硬的胸膛,她这才缓过神来。

额头上袭卷一阵痛感,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对不起,一道沉冷的,克制的嗓音自头顶落下。

“哭了?”

顾筠眼瞳极缩,屏息一瞬,霍然抬头。

就着被泪水打湿的眼睛去看,男人英挺的面容有朦胧的幻感,比梦还要不真实。

赵璟笙就站在她的跟前,两人还维持着亲密的撞上的姿势,他一只手虚虚揽上她的细腰,另一只手夹着烟,拿得很远,怕烧到她。

他还是一如既往,亦庄亦邪的气质让人捉摸不透。

版型材质都是精良的羊绒大衣罩住他精壮修长的身体,里头是一套深咖色的手工西装,这一身让他看上去精致得失了人气。

又或许,压根就是镶了金身的修罗。

“没哭。”顾筠挣脱他的怀抱,退两步,不带表情地去抹眼泪。

看上去像一只断翅也依旧高贵的天鹅。

若是人生是一道选择题,她根本不会想在这个狼狈的时间节点,碰到他。

他是她避之不及的人。可偏偏人生是一道永远也不会有标准答案的作文题,光是审题就让你有头晕目眩之感,但你还得必须做,因为不做,这张试卷永远无法及格。

“怎么来这了?”赵璟笙垂眼去看她,抬手替她擦掉一颗挂在下巴尖上的眼泪。

眼前的女孩,清瘦了一大圈,下巴更尖了,细细的颈子也孱弱的仿佛一折就断,就是下巴还扬着,很骄傲。

顾筠垂着眼,不接话。

“来找赵崇霖?”赵璟笙继续问,耐心十足。

他洞悉一切,冰冷的眼中透出一点志在必得的光火,当然,在顾筠看过来的瞬间,一切消失无踪。

顾筠对他向来拿捏一切的本事很是恼恨,酸涩的喉咙里哽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

赵璟笙没有回答这个蠢问题,只是一瞬不瞬地凝住她,清淡开口:“你求他没用。”

顾筠揪紧了自己的旗袍下摆,也不知怎么,连走都忘了,就这样安静站着,等他接下来的话。

“他现在自顾不暇,救不了你。你找错人了。”

顾筠呼吸轻微滞住,缓缓抬头去看他,微红的眼圈看着他,声音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那我该怎么办?”

她也许是魔怔了,也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当下才会大脑一片空白地去问面前的男人。

问他,和问恶魔,有什么区别?

赵璟笙这才笑了,掐灭手中的香烟,任由一缕青蓝的烟灰袅绕在两人中间。

“顾小姐这么聪明,为什么要来问我?”

“什么意思....”顾筠一时间大脑空白,没明白他的意思。

赵璟笙淡淡看她一眼,随后从自己西装左胸的手巾袋里拿出一张卡,牵起她的手,放在她掌心。

顾筠就这样怔愣地看着他,他的手指很凉,像冬日午夜的风,也像天还未亮时河面上那一层薄薄的雾,可他的安静的目光却如此灼热,烫得她面颊隐隐发红。

男人压低嗓,透着蛊惑:“顾小姐,想好再来。我等你。”

........

回到家,顾筠把外套和旗袍脱掉,只穿着衬裙趺坐在地毯上。偌大的卧室开了一盏落日灯,人沐浴在暖橘色的灯下,连皮肤都染出了浓郁的油画感。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手中的卡片。

纯黑色的卡片,上面写着逸玺庄园酒店几个银色大字。房号088a。

给她房卡?

一个男人给你房卡,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屈辱?羞辱?侮辱?亦或羞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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