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茹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任由自己的丈夫把自己拽到了副驾驶座上,捂着脑袋头疼。
罗成航在整个驾驶过程中都没有说太多其他的话,仿佛这一切他都能够应对一般。
然而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听到女儿出事的消息时有多么慌张。
“成航,你说咱们丫头会好吧?”陈婉茹使劲揉着自己的眉心,终究还是无法信任自己的希望。所以她需要有人给他分担一点,希望有人能够肯定她,从而增加她心中的希望值。
但罗成航根本没有办法回答陈婉茹的问题。
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他自己也是怕的要命。
他们是成年人,是为人父为人母的成年人,但那并不代表他们就是无坚不摧的。
或许在他人看来,过去他们抛弃了女儿,根本不会有任何的良心去为自己的女儿江絮晚担忧害怕。
可终究还是错了——他们都担心的要命,都没办法直面这样的问题。
过去确实做错了,可是现在爱也是真的存在的。
或者说一直以来爱都是存在的,只是在某一瞬间,自私倾覆了所有。
造成今天这样,父母与女儿之间存在着的鸿沟——说到底也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
这些罗成航都很深刻的明白。tehu.org 火鸡小说网
但此时此刻,他不能说话,仿佛一说话就会打乱某种气场。影响到整个局面,甚至会影响到自己女儿的生命。
人在越是在乎的事情面前,越是会手足无措。
而很明显的,作为母亲的陈婉茹顾虑到了更多的事情。
在这样的大事情面前,陈婉茹脑海中出现了多年前的那一次意外。
眼泪渐渐溢满了她的眼眶,陈婉茹彻底崩盘了。
“那件事一直都是我们的错。如果不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女儿……”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非要提出来吗?你巴不得女儿想起来,是不是?”向来温和的罗成航难得的发怒了。
与其说是对陈婉茹发怒,不如说她在对自己的回忆发怒。对回忆之中自己的懦弱无能发怒。
那件事情大家都有责任,可在事情发生之后选择了抛弃。那就是罪行。
永远都无法被饶恕的罪行。
“……如果这一次晚儿想起来了呢?”陈婉茹的怒气也涌了出来,“这么多年我大多数晚上都做噩梦。梦到自己的女儿就那样躺在那,梦到她把一切事情都想起来了。”
“说到底,我们真的能一直瞒下去吗?万一她真的想起来呢了?我们恐怕是一丁点得到原谅的希望都不会有了。”
“那说到底是女儿自己的事情。”罗成航被陈婉茹质问得有些分心,赶紧把自己分散的注意力集中起来,才没有酿成车祸。
“是啊,是女儿自己的事情。”
陈婉茹面色痛苦的靠到了车窗上,窗外的风景却完全不在她的眼中。
占据她眼睛的除了泪水,还有痛苦的回忆。
一切都是这么可怕。
“我们不应该只想得到原谅。可是比起原谅我更担心女儿进行了一些事情之后会陷入痛苦,陷入绝望。”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了一切?我该怎么告诉她……还有咱妈的事情,我,我当初因为一己私欲就告诉了她,她也是讨厌透了我。”
“可如果我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如果我不说,她根本就不会选择回到我们身边。”
“我必须得早点让她认清现实才行。”
与其说是在对罗成航谈话,不如说陈婉茹是在自言自语,是在跟自己谈话。
她在开导自己,她在把自己的思绪给理清,可是只理出来一条又一条的罪行,和一道又一道的恐怖。
“就算你不让她认清现实,她也不会选择回到我们身边。女儿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
“……是啊,一直都是这样。”
终于,陈婉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泪也因为这样的压力而从眼角滑落出来。
记忆飘得很远,陈婉茹忍不住回忆起在女儿还小时,跟她的一点一滴。
……
“妈妈,我想吃辣条,可以给我十块钱吗?”
在江絮晚5岁时,那时候一家人住在一间小出租屋里面。
大城市的繁华让工作的压力更甚,陈婉茹和罗成航险些被压垮。
好在这些日子以来,生活上的经济条件渐渐的有了好转,所以本就疼爱孩子的父母也更加愿意给孩子好的东西了。
陈婉茹轻轻地捏了捏自己女儿的脸,笑的格外宠溺,“小笨蛋,不要总是吃辣条,不然你又要齁得直喝水了。”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肚子,“你看看你的小西瓜,喝饱了水以后炸掉了怎么办哟?”
小江絮晚吓得直跳脚,“哎呀,我想吃,那我就一根一根的吃,不两根,两根的吃了。”
“行了,行了,妈妈把钱给你。”陈婉茹无奈的笑了,最后还是把钱给了江絮晚。
不过陈婉茹本来也就打算要给她的。
这天晚上,江絮晚和别的小朋友在广场上玩游戏,到了晚上回家,非要让父母买一个滑板,说是在什么广场上看到有帅帅的小姐姐滑滑板,滑的特别的苦,硬是也要一个。
滑板也不贵,而且小孩子滑的滑板更便宜。
所以陈婉茹想都没想就给江絮晚买了那种有把手的小滑板车。
谁曾料想,看到这辆小滑板车之后,江絮晚直接就生气不干了,坐到一边生气。
罗成航还纳闷呢,走过去蹲在自己女儿是面前,轻轻拍着她的脑袋,“怎么啦,我们家的小包?这个滑板还是你最喜欢的紫色呢,你不要啊?”
江絮晚气的嘴巴鼓起来,“可是,我想要的是那个帅姐姐的滑板。”
“帅姐姐的滑板是帅姐姐的,怎么能给你呢,你又不认识人家,对不对?”陈婉茹会错了意。
罗成航倒是理解了江絮晚的意思,“老婆,咱女儿是说,她想要那种没把手的大人滑的滑板。”
陈婉茹直接惊了,“那怎么能行,大人滑的滑板多危险呐。她才那么点大,怎么站得了那种滑板?开玩笑嘛,这不是。”
罗成航有些尴尬,赶紧附和自己的老婆,“对对对,亲爱的说的对,绝对不可以还那种滑板,太危险了,晚儿还是个小孩子。”
听了父母这样子说话,江絮晚生气极了。
而且江絮晚是那种一生起气来,越来越气的小孩儿,因为江絮晚小时候就是困难性婴儿,脾气是出了名的倔,所以啊才有一个小包的称号。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现在她特别生气。因为不能滑自己想滑的大人滑板。
两人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不过因为关心女儿的安全,所以他们还是没有依着她。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每天晚上江絮晚都会去那个广场上玩儿——因为那边都是熟人,而且广场离家近。附近还有一个警察局。所以陈婉茹和罗成航都没有随着江絮晚一起去。
一般都是江絮晚一个人在那玩儿。
难得有一天,陈婉茹和罗成航陪着江絮晚去了,没想到一去他们就看到了格外震惊的一幕——江絮晚到了广场上,直奔一个穿着潮流的小姐姐跑去,然后那个小姐姐把滑板给了江絮晚。
最后就是江絮晚熟练的踩着滑板滑了起来。
虽然她不会什么高难度的动作,可是江絮晚基本的滑行都做得很好了。
陈婉茹和罗成航目瞪口呆,就这么望着江絮晚沿着广场的边儿滑了一圈。
直到江絮晚在他们面前站定。
并且冲他们扬起了自豪求夸奖的笑容。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这个孩子向来都是这么坚强又坚定的。
他们了解这个孩子。所以对这个孩子软硬兼施都不行。
可他们也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自从那场悲剧之后,做父母的把女儿留在了奶奶身边,这本身已经是不负责任到了极点。
后来,儿子出生了,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可是却不知道女儿的成长状况如何。
他们有跑去看过女儿,可每次都被母亲赶回来了。江凤娟奶奶从来不准他们接近江絮晚。
在这一点上面,江凤娟也是很执着。她格外生气,万分痛心,他们做父母的居然能够那样,为了生一个儿子就把自己的女儿给抛弃了。
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思想居然还能够这么迂腐,而且是在这样的一个年代。
所以江凤娟从来不允许他们接近江絮晚。
时间久了,他们也不再回南部小城。
只不过多少还是会很想念女儿的。
尤其是儿子的性格很是温顺,他们很好抚养,偏偏这样好养的儿子,总是让他们想起那段江絮晚成长的孩童时期。
不知道女儿长多高了,不知道女儿长多重了。他们经常这样想着,可却不能去看女儿一眼。
直到他们知道江凤娟的身体出了状况,而且江凤娟也有意无意的向他们透露自己可能没多少日子了,所以希望他们做父母的能够尽到父母的责任,在自己走了以后能够把江絮晚接回去。
只不过现在轮到江絮晚不同意了。
事情总是这么荒谬,又全是道理。
可如果没有一就不会有二,所谓的蝴蝶效应,还是踢猫效应,便是如此。
……
“小戈,去吃点饭吧,奶奶先看着。”江凤娟走进病房招呼卫戈去用晚饭,目光则是悲伤的落在床上的女孩儿身上。
卫戈一直都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抬起头来。
奶奶这样招呼自己,他也只是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无法说话。
江凤娟倒也不强求,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在他身边坐下。
“待会儿他爸爸妈妈就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卫戈倒是有了反应,“他们过来做什么?”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头没有抬起来,说明他并没有感到多大的困惑。
因为他也明白,这件事已经严重到需要牵扯到陈婉茹和罗成航他们两个人。
江凤娟摇摇头,轻轻抚了抚被子上的褶皱,“还能干什么?把晚丫头接去上京市。这一次的情况很严重,白医生说他也没辙了。”
“……那白医生有没有说关于阿晚的记忆会怎么样?”卫戈问到这一点,终究还是更加害怕起来。
可他得面对现实,所以他还是问了。
江凤娟奶奶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好了孩子,”江凤娟奶奶站起身来,拍了拍卫戈的肩膀,“我去给你弄晚饭来吃,一点不吃怎么行呢?”
“不用了,奶奶!”卫戈终于抬起了头。
然后江凤娟就看到了这个孩子眼眶泛红,仿佛刚刚擦拭过眼泪。
但是作为一个长辈,她很知道怎样理解小孩儿,所以她格外干脆的忽略了这一点。
“怎么了?”
卫戈没有犹豫,坚定地说道,“我不想吃,我就想在这一直陪着阿晚,奶奶你也一起吧。”
“奶奶自己饿了。”江凤娟的想法是,借着自己饿了的由头,顺便也把卫戈的饭给弄过来。这样卫戈不吃也得吃。
只不过卫戈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坚定地站起身,走到江凤娟奶奶的旁边,然后扶着奶奶让她坐到了江絮晚的旁边。
接着卫戈柔声说着,“奶奶,你就在这里陪着阿晚吧。我去弄饭来。”
到这一刻,江凤娟奶奶才明白了卫戈的意思。
原来这个孩子是想,自己这个老太婆已经没多少时间能够陪江絮晚了,所以帮她多争取一些能够陪伴着江絮晚的时间。
“好,好。”江凤娟奶奶有些狼狈的转过头去,不想让这个孩子看见自己落泪。
而在这一刻,她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让自己的宝贝孙女的未来和这个男生挂钩,她可以放心了。
“那奶奶你就在这里坐着陪着阿晚,我很快就回来。”话音未落,卫戈已经冲出了病房。
因为他也很想赶紧回来继续陪着江絮晚。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随她一同去上京市。
不过就在冲出房门的那一刻,他也下定了决心——他相信江絮晚。
所以他的选择是,留下来陪着奶奶,帮江絮晚照顾奶奶。
这样不论如何,江絮晚终归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而且卫戈是坚定的相信,江絮晚一定能够挺过这些艰难。
卫戈飞快地打好了饭菜,拎着保温饭盒就往病房冲——
正巧赶到时,白医生在和奶奶说话。
所以卫戈赶紧躲在了病房门口,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了偷听。
虽然不合适,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白医生啊,我的事情你就不用再劝我啦。”是江凤珍奶奶豁达乐观的态度。
白医生无奈的看着奶奶,“可如果坚持一下,那还可能稍微延缓一些时间,但直接不坚持的话就完全没有可能了……”
“白医生,我这个老太婆还要求什么呢?这辈子啊,能有晚丫头这么个心肝宝贝,就是我修来的最大的福气了。命数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我也不要求去胜过什么命数。”
江奶奶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摸着自家孙女的手,“有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我不想强求。”
“而且如果要治疗的话,我自己会痛苦的。我也老了,经不起这个折磨。”
“这件事情等小婉的父母来了,我就好好的跟他们聊聊。”白医生是这样决定的。
不过,白医生的这个决定让江奶奶有些生气。
江奶奶直接坚定的否决掉了白医生的决定,“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的健康,何必跟他们说。白医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我跟他们都没什么联系。他们就算要尽什么所谓的赡养责任。那也没必要。”
“我的事情我自己决定。”
“你要跟他们说了,我是真的会生气的。”
看江奶奶都坚持到这个地步了,白医生也不好说什么。可是白医生又实在放不了将奶奶的这件事情。
所以他只能望着江奶奶干着急,犹豫着,想着可以再用什么样的劝说,让江奶奶同意治疗。
在门口偷听的卫戈大致也明白了两个人的谈话内容。
最后他没有一点犹豫,直接踏入了病房中。
面对有些惊讶的两个人,卫戈的表情毫无波澜,或者说他的表情格外的庄重。
“白医生。”他把饭盒放到床边的桌子上,然后看上了白医生。
“奶奶的生命只属于奶奶,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他决定。”
“而且我觉得奶奶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做这样的决定的。既然她自己不愿意,我们也不应该强求。”
“许多事情都是强求不来的,我们无权以自己的世界观去评价别人的生命该怎样存在。”
“……”白医生认真的望着面前的男生,着实有些被震撼到。
这个年纪的男生能够有这样的觉悟实在是不容易。
甚至他确实被这个男生给说动了。
不过并不完全是这样,他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意识,只不过总有些遗憾罢了。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