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往心头一阵莫名乱跳,目光自模糊中重凝焦聚,眼前清晰时,只见熊不二不知何时也学他般单足踩在椅内,正冲他不满地嚷道:“你这家伙,发什么呆呢,喝酒!”
云不往苦笑举杯。云不离知他量浅,见他神思不属,还道他酒意上头,忙抢过替他喝掉。熊燕二人哪里肯依,劝酒是几乎每个好酒之徒乐而不疲的通病,三人闹闹嚷嚷一通扯皮。
云不离寡不敌众,半推半就挨罚数怀,酒水入腹,瞬间化作热气,散入四肢百骸,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得益此从不自知却于此时大显神威的异能,云不离气势大涨,扯起酒经更加无惧。
燕藏楼确系无微不至的主人,决不因云不往不能再饮而冷落,热情给他执箸夹菜,找话道:“不知往兄你们入选仙宗后有何打算?”
他说话也让人听着舒服。
云不往却直翻白眼,心道仙宗又不是我家那狗窝,想进就进,只有苦笑道:“哪有什么打算,我们只是总听人说玄功如何神奇玄妙,心生向往,遂想进入其中修炼。”
天知道,昨夜以前,他们的“向往”有多特殊。
燕藏楼不得要领,循循善诱道:“修炼总也有个目的吧?世人所求,不过财富美人,高官显爵,比如不二为的是诸余大公的爵位继承资格,而我则想混个小官做做,你们难道就没什么追求?”tehu.org 火鸡小说网
人贫志短,马瘦毛长。
云不往两人食宿尚且发愁,哪有资格谈什么理想追求,此时,他才猛然发现,那个什么都给他们吹嘘,死也要他们来参加武选的老家伙,竟从未在这方面给予任何引导。
云不往不由心中一片迷罔!
云不离跟熊不二狠拼“一招”,笑着接道:“我们哪有燕兄和老熊的报负,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修炼后能让种地变得轻松点。”
燕藏楼和熊不二闻言如遭雷殛,齐齐石化当场。
修者何其尊崇,修炼何其神圣,连沉溺琴棋书画山水风月亦会被视作不务正业,何况委身事农,干这种卑贱行当。
燕藏楼做梦也料不到会听到这般“没出息”的回答,别看他一副谦逊恭谨模样,实则野心未必比熊不二小,熊不二所求虽高却仅止守成,他却要开累世未有之局面。所以任他平时舌灿莲花,能把死鹿说成活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出既不违心而又不损两人脸面的评价。
熊不二呆了半晌,嘴里鬼使神差蹦出三个字:“好志气!”
噗!
邻座传来喷酒呛咳,一人忍俊不住喘笑道:“哎呀,笑死我啦!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居然有人大老远跑来参加武选就为了回家种地,更好笑的是,竟还有人称之为好志气,也不知真是夸奖,还是讽刺,哈,哈哈……”
燕藏楼在此半年,对割鹿城的人物也算有些认识,当下对面色阴沉的熊不二低声道:“这厮是御厨世家牛家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牛三解,据说他的族姑苤妃很受当今皇主宠爱。”
苤妃本为御膳监女官,因姿色殊丽善体圣意而得宠幸,封苤妃,牛家自此由皇奴鱼跃皇戚。苤妃妹曰牛蘋,入宫探望姐姐时,与同在宫中为客的黄湘雨结识,黄家楚南望族,族中一公两侯,再加一个贵妃,显赫非凡,牛家初晋皇亲,根基浅薄,遂屈意结交,两人很快结为闺中密友。牛家世掌宫中膳食,祖籍却在割鹿,事有凑巧,黄湘雨父亲叔父也都割鹿郡中任职,两女因此关系愈发亲密。
黄湘雨随祖父在山明水秀的楚南长大,但她父亲却令她在北疆参加武选,她祖父虽万般不舍,却也懂得修炼最忌贪图安逸,只能硬起心肠放人。
牛蘋跟她多时不见,少不得互诉私密,结伴游玩。牛三解对黄湘雨倾慕已久,又想攀上黄家高枝,自不会错过这献殷勤的绝佳机会。牛蘋知他心思,虽对此不报奢望,还是抱着尽人事安天命的态度地不时给他制造机会。
黄湘雨国色天香身份尊贵,身边何乏护花使者,他们又岂会放过这等良机。黄湘雨自不会把和姐妹出游这种私密事宣扬出去,但采花人自有识香妙法,这些公子哥岂不会寻她那堂兄黄仲夷下手。黄仲夷耐不住狐朋狗友纠缠,只得泄密,同时装出也对割鹿城风光大感兴趣模样,在黄湘雨嗔怪的白眼中腆着脸跟了去。
出门几步,便“万分巧合”遇上三个逐花少年,荆士风、唐赋和卫命成。三个少年“喜出望外”,连称跟湘雨小姐有缘,真是千里来相会。
这三人虽互为情敌,对牛三解却有同仇之心,牛三解寡难敌众,急需帮手,可他也不傻,绝不可能找个潜在的情敌。然而他虽已贵为皇戚,但深交有身份且不会变成情敌的人,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退而求其次,他想到了车胥晴和车胥濮姐弟,这两人一个是女子,一个是他未来姑父,可说是他能想到的最理想人选。于是他撺掇牛蘋把车胥晴邀来,牛蘋哪知他算计,心想多叫个姐妹相陪确实不错。
车家虽算不得名门大族,跟牛家倒门当户对,在两家意愿下,车胥濮与牛蘋订有婚约。车胥晴果没让人失望,接到牛蘋传信,把弟弟车胥濮找来好一番拾缀,说什么你未婚妻定是想见你,只是女孩家脸皮薄,偏要说邀请我,女孩子心思还是姐姐我最懂云云。亏得车胥濮不知想念他的“娇妻”是牛三解,否则只怕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
如此一来,两个少女逛街玩乐的私密行动,忽然就成了浩浩荡荡的打虎队伍。
男多女少,自古便是祸乱之源。
几个别有用心者心思全不在玩乐上,逐花三人暗结同盟兼有内间,牛三解地利人和亦有暗助,两伙人泾渭分明,一路明争暗斗好不热闹。
逐花三人世代显宦,父辈手握重权,到哪都是别人争相巴结的对象,可牛家就有些尴尬,虽幸近宫庭可通天听,却无甚实权,好比那庙里的菩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得罪不得,也依靠不得。
牛三解跟这三人比全无优势,只得采取唇舌论英雄之策略。舌者,庖者三宝之首也,牛三解出生御厨世家,自小对口舌作过专门训练,非但可品出各种细微的味道差别,哄起女人来也得心应手,逗得黄湘雨花枝乱颤笑个不停,让三个情敌恨牙痒。
听得云不离他们对话,牛三解自觉又寻得搏美人欢笑的话题,便迫不及待出言卖弄。又刻意大嚷大叫,附近本没留意者,给他断章取义胡说一通,也跟着瞎起哄,纷纷对云不离他们投以鄙夷目光,甚至出言讥笑嘲讽。
黄湘雨果然笑容大绽,一如虹桥下九水中的盛开的荷花,美得教人目眩滞息。牛三解志得意满,满面春风,好似已然得偿宿愿做上了新郎官,马上就要入洞房。
燕藏楼哪怕再世故圆滑,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反是熊不二这个熊家少族长,常忧族人生计,虽未觉耕种有多高尚,却也不以为耻。见周围尽是鄙视“辱没先人者”的嫌恶模样,哪还在意燕藏楼的提醒,当下怒哼道:“一群追名逐利之徒,蝇营狗苟之辈,岂不闻民以食为天,若无人耕作,难道你们吃矢去?”
虽明知熊不二不是骂他,燕藏楼也觉面皮一阵发烧,听到之人更是人人怒目相向,倒非他们都有份参与讥嘲,而是熊不二这句话实在倒人胃口。
牛三解却老神在在,满不在乎道:“就算世上所有人都不种地,我也不会最早饿死,就算要吃你说的东西也轮不到我先。”
他这话绝对不假,他牛家给宫中做饭,只要皇主饿不死,他也绝不会饿死。有句抄家灭族的话也不知他没敢说还是没敢想——就算要吃矢也有当今皇主相陪。
熊不二哪想到世上有人比他还不要脸,既惭且妒,差点想将酒碗砸入他脑袋里,效法庞涓害贤于先之举。云不离忙拉住,怪笑道:“老兄何必跟一孕妇计较,不怕别人说你缺风度不道德吗?”
熊不二早觉牛三解阴阳怪气声音听得浑身难受,听到此话,当即转怒而乐,哈哈大笑,燕藏楼一脸怪异地盯着云不离,几乎以为他早识得牛三解这号人。
牛三解说话阴声沥沥,又出自庖厨之家,有过节者便以“君子远庖厨”给他谐音改号为“牛三姐”,牛三解常深引为恨。
在知情者听来,云不离这话完全是意指明显的羞辱,然而他们哪知道,云不离非但不认识牛三解,甚到都没回头瞥他一眼,只是听其声音颇有太监风范,胡乱编造,哪知竟有佳语偶得之妙。
牛三解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如同被踩住尾巴的狗,浑身毛发倒竖,唰地从座上蹭起,指云不离厉声道:“小子,你说谁孕妇?”
他竟语带威胁,云不往当即不干了,冷哂道:“你又呕又吐,我兄弟闻声诊脉,告以喜讯,完全是出于医者父母心,是对自然孕育之道的尊重,你何用感动得这般模样。”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