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何吩咐?”殷如歌不得已回身。公主都出声喊她了,能不停步吗?
“吩咐?我看我可吩咐不了你了,反倒是你来吩咐我了,”司徒雅琴放下那糕点,对殷如歌道,“我说了我先不回宫,你怎么倒给我安排上了?去救殷如懿的事儿,可算上我一份儿啊,可别把我剔除出去!”
殷如歌听着这话,倒不像是真的要呛她的意思,而是想要跟着去出份力呢。青蕊在一旁都听笑了,果然是宫里养出来的公主,说话脾性都和别家的姑娘不同,分明是帮忙的话,说出来却像呛人的,怪不得宫里都说这个姑奶奶难缠,都让着她呢。
殷如歌回身:“民女不敢。公主身份何等尊贵,民女如何敢使唤公主?如懿身份低微,就不劳烦公主亲自出面了……”
殷如歌话还没说完呢,司徒雅琴又不乐意了:“嘿我告诉你殷如歌,我今天还就非去不可了!什么时候本公主要做什么事情,还得你同意了?”
殷如歌是说不过司徒雅琴了,便看向司徒易峥,眼神里大有“你的皇妹,你自己管管吧”的意思。司徒易峥自然接收到殷如歌“求助”的眼神,便道:“琴儿坐下,公主就该有公主的样子。今日你且回宫,省得让母妃操心。至于如懿的事,这两日只怕没什么动静。若是有什么需要你的,皇兄派人去找你。”
司徒雅琴本来听着司徒易峥说“公主要有公主的样子”,就想要怼回来,后来又听司徒易峥这样说,便无话可回了,反而想了想,而后道:“那倒也是。天机堂说的是三日后的事儿,母妃那头因为昨日西郊爆炸的事指不定担心呢,我还是回宫一趟的好。”
“不,”司徒易峥忙阻止,“西郊的爆炸案,只怕父皇不会让母妃知道,你回宫时候,若是宫里头没什么消息,你大可不必去提,只说看花灯晚了,今日才回宫,免得母妃担心。”
“哦……”司徒雅琴想了想,“那行吧。不过皇兄,你可要说话算话,三日之后救殷如懿的事,可算上我一份儿!”
两个时辰后,司徒雅琴便被血刃送回了宫。
“木头人,你回去吧,”宫门口,司徒雅琴便下了马车,回头对血刃道,“到了宫门口,我就安全了,你不必跟着了。我知道你是殷如歌身边的人,你快回去帮她的忙吧。记得,把她保护好了,她可是我未来的皇嫂!”
“嗯。”血刃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银色的面具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血刃什么也没再和司徒雅琴说,便转身驾着马车走了。司徒雅琴却站在宫门口,看着血刃的马车,久久不曾离去,直到宫里人闻风来接,司徒雅琴这才进了宫。
延禧宫里,皇帝果然把些消息都封锁得严严实实的,司徒雅琴到时,贤妃还并不知道西郊的爆炸案,只是听说司徒雅琴回来了,赶忙让请进去。
司徒雅琴进了暖阁,却见贤妃仍旧在床上卧着,面色不太好,立刻皱了眉,拉着贤妃的手担心地问:“母妃,您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暖阁里只有些体几的丫头,贤妃便拉着司徒雅琴的手道:“母妃没事儿。这不是肚子里刚有了一个吗?难受,很正常的,过几个月就好了。”
“是吗?”司徒雅琴狐疑地看了看边上的宫女,宫女们都点头,司徒雅琴也就将信将疑了。
“反倒是你,手怎么这样冰凉?”贤妃拉着司徒雅琴到身边坐了,“快给母妃说说,昨儿的上元节,可热闹不?”
司徒雅琴进宫的功夫,殷如歌和司徒易峥已然出了城了。
城门口官道笔直往外不远,殷如歌的暗卫们还有当日的马夫,领着殷如歌便到了当日殷如懿失踪的地方:“大小姐,当日三小姐便是在这儿被那些人带走的。”
“领头的长什么样?”殷如歌一边观察附近,一边问。回头一看,此处距离城门也不太远,紫月神教的人竟然敢在这里动手,而城门处竟然一点动静也无,要么便是当日因为城西爆炸实在太乱,要么便是紫月神教的人行事太迅速,神不知鬼不觉在城门口便把一个大活人给拐走了。
要么,便是这紫月神教的人,太神通广大了,说不定,城里还有人呢,所以那些该管的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是个女的,戴个黑色的莲花儿面具,属下们看不清她长什么样……”暗卫们道。
殷如歌紧抿着唇。她料到了。紫月神教自然敢当众做事,自然是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对了大小姐,”车夫这时候一拍脑袋道,“属下倒是想起来了,当时那女的拿着刀架在小的脖子上,她的手腕上,还有莲花托月的刺青。就连她的剑上,也有那个花纹。”
殷如歌点点头:“这些都是紫月神教的标志,错不了。”
车夫见殷如歌面上没什么喜色,便知道自己提供的线索可没什么大用,便越发努力地想了想,道:“哦,对了大小姐,那个女人上车的时候,给那马车踩了个大脚印子,上头有红泥。当时小的还想呢,坏了,大小姐爱干净,这要是让小姐看见了,准坏事……”
“红泥?”殷如歌终于听到些不一样的线索。
“不错,那红泥城里可没有,就是城西才有的,”马车见殷如歌神色,知道自己提供的线索或可有用,赶紧补充道,“那红泥原本京里也没有,是城西从外地从南边儿运来的,种茶种枇杷倒是能出好茶好果子的……”
殷如歌点点头:“晓得了,记你一功。”
“诶,诶,能帮上忙便好……”那车夫得了殷如歌的夸赞,开心得不行。
不多时暗卫们和车夫都下了,司徒易峥和殷如歌便派人往各处有红泥的地方去。
“小姐,昭恩寺的后山也有红泥。”青蕊道。
“昭恩寺……”
昭恩寺不愧是天盛京都最大的寺庙,依山而建,半山腰上飞檐如翼气势非常。而那让人望而却步的一百单八级阶梯,更显得昭恩寺巍峨宏伟
每个走到这里的人抬头一看,心里都不免生出一种肃穆之感。哪怕殷如歌自诩不信鬼神,此刻站在石阶下抬头仰望,也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哪怕附近小摊贩遍布,叫卖声不绝于耳。
在她印象里,每回家里老太太到了这一百单八台阶,不管刮风下雨,都要虔虔诚诚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上去——她说,登了这一百单八级台阶,便可消烦恼,入洞天,积功德,辨善恶。
殷如歌虽不信鬼神,但见这佛家禅语一可静心,二可引人向善,便也不拦着老太太信这个。
不过殷如歌此番只是看了那台阶一眼,便往另一条小路而去——司徒易峥坐着轮椅,自然是不便爬这石阶的。
司徒易峥看了看那百级石阶,再看看殷如歌翩翩然的背影,深邃的眸光里透出几分坚定来——有朝一日,他一定会从这轮椅上站起来,和殷如歌并肩走上这百级石阶!
昭恩寺的主殿里,聚集了不少善男信女,烧香拜佛,至少在这庄严的气氛里看着都是虔诚的,不敢造次。木鱼有节奏的敲击声和着和尚们念经的声音不绝于耳。
殷如歌却并不看那大佛一眼,只观察这殿中的布置。从正门而入,迎面便是一尊大佛,而后香案明灯自也是寻常之物。空气里的香油味道,是熟悉的老太太身上常有的味道。
转过大佛,除了两扇侧门通往偏殿之外,另有一道后门开往后院禅房——如此,这昭恩寺的主殿倒是四通八达,极易逃脱的——殷如歌想起血刃所言,那个黑衣女人进了这昭恩寺主殿之后便没有出来过,想想也不觉得什么了。
然问了问这昭恩寺里的僧人,可曾见过什么黑衣女人没有,有的茫茫然摇摇头说是没见过,有的说是见过,却并没怎么留意,毕竟这昭恩寺广开佛门,除非皇家特令贵人前来,否则四海八荒之人皆可入内,来去也并不做严格看护。
一行人并无所获,便到了昭恩寺后山上。
昭恩寺原本就是依山而建,后山上更比别处陡峭些。附近一个寒潭,便养活了这寺中一代代僧侣。
彼时正月十六日,冬日寒风本就凛冽,加之站在寒潭边上,连那风里都好像戴着镰刀,直刮在人的面颊之上。但凡衣袖领口有个缝隙,那寒风便立刻钻了进去。
青蕊缩了缩脖子,恨不得离太阳再近一些。
寒潭边上一大片空地,种满了四季常绿的栀子花。不过彼时并没有花,一株株矮小的植物拉帮结派地在冷风里不肯屈服。那一片绿的颜色,好像在召唤春日。
栀子花丛的那头是一方精致的小亭子,亭子里一抹血一样精致的红,一下子吸引了殷如歌的注意力。
妖冶而热烈,就像风中摇曳的危险的罂粟。
红衣男子侧对着殷如歌,树影婆娑挡住了男人的脸,但他那三千发丝随风轻扬,却给人一种高贵与优雅并存之感。又有一种致命的魅惑,令人不免想多看两眼,却又仿若透着致命的危险。
红衣由柔软的丝织锦缎制成,细密的针脚暗绣洁白栀子花,栩栩如生仿若随风摇曳。
红衣男子身旁一垂髫小童捧着一方精致的古琴,不知是准备抚琴还是已经结束。而他身前一方精致的石桌上,赫然是一套江南洳窑进贡的白瓷“赛江雪”制成的茶具,十多年前在天盛都还是稀有之物,如今大多数贵族之家都用得起了。
白瓷与红衣男子相互映衬,也不知是谁映衬了谁。大抵,仿若也只有这寸瓷寸金的艺术品方能与其相配了。
殷如歌柳眉轻皱,这个男人,虽没看见脸,却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似曾相识并不仅仅是这个人,连着这亭子,这水潭,还有这未开花的栀子丛,都好像是那似曾相识影像中的一部分。
在脑海中模糊着,却怎么也清晰不起来。
头疼……殷如歌抚了抚额头。多久没有这种头疼的感觉了?每每梦到自己摔进这边上的水潭,醒来后便是炸裂一般的头疼。而这个梦,好像最近已经不怎么做了。
可是今日她不曾做梦,脑子却忽然疼痛起来。为什么呢?
司徒易峥看着殷如歌有些发白的脸色,才要出声询问,亭子里的小童已然到了跟前,面色有些不悦:“你们是何人?”
那垂髫小童看起来不过十岁年纪,生得是水水嫩嫩的当真可爱,眉心一点红色的朱砂,倒添了他几分机灵。只是此刻小童的面色不算友好,好像是在怪罪殷如歌等人打扰了自家主子的清幽。
“天翼,不得无礼。”亭子里悠悠然传来一个舒缓的男音,在这严寒的冬日里听在人的耳朵里,却仿若带了几分温暖。好像,这亭子边上的栀子花,也要一瞬间全都绽放了一半。
“师父……”叫天翼的小童立刻不敢造次,对着亭子方向的红衣男子躬身而立。
“请他们过来,他们可是贵客。”红衣男子悠悠然的声音再次传来。
殷如歌面上有所疑惑,司徒易峥却已然上前。看来,这个红衣男子,司徒易峥是认识的。想了想,殷如歌跟了上去。
越走越近之时,殷如歌便晓得她为何会突然头疼了,只因这位红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国叔,司徒淼。他的身旁站着他的侍从雀咏,上一回在宫里并不曾注意,今日一见才发现,雀咏的眉心,也点了一颗朱砂痣。
再看看天翼,难道这只是巧合?
“殷大小姐多日未见,怎么倒对本宫的小童感兴趣了不曾?”司徒淼忽然出声打趣,殷如歌忙收回目光,对司徒淼行礼:“国叔说笑了,不过是国叔的两个随从生得实在漂亮,如歌是个俗人,不免多看了两眼。”
“哈哈哈,”司徒淼爽朗一笑,“殷大小姐谬赞了。说起来,本宫也是个俗人,若不挑些模样好的在跟前伺候,的确是有煞风景。不过他们的本事,可不在这容貌上,厉害着呐……”
“那是自然。”殷如歌虽猜不透司徒淼话里的意思,却还是觉得司徒淼话里有话。
他们是来这后山找紫月神教和那个黑衣女人的,却不想碰到了国叔。
“不知国叔缘何在此呢?”殷如歌抬眼,清凌凌的眸子对上司徒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