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冰原镇灾后重建,马修夜里又背上药箱去了冰原。
沉船小屋里亮着灯,吉赛尔的侧颜依旧温柔娴静,她认真地用鹅毛笔在草纸上写着什么,不时停顿思索一会儿,偶尔还会因为遇到想不通的问题而习惯性咬手指甲。
叩、叩。
“医生,我得了病,请你一定救救我。”马修一脸悲痛地用手敲打船舷。
吉赛尔扭过头,也顺着他的话说:“请进,这位先生,你是得了什么病呢?看看我能不能帮助你。”
马修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我最近很抑郁,非常难过,伤心,睡不着觉,情绪低落。”
吉赛尔凑近,小巧的鼻子几乎触碰到马修鼻尖,近视眼女巫辨认了一会儿说:“看来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来医治。”
“你最近应该是过度疲劳,遇到了太多不如意的事,加上心情低落,整个人的身体也受到了心情影响。不如去看看马戏表演,我听说,马戏团的小丑最擅长逗人发笑。”
马修挤出一个笑容:“可我就是那个小丑啊。”
吉赛尔想了半天,最后颓然地说:“你这让我怎么接嘛……”
“开个小玩笑,不要介意。”
马修伸了个懒腰:“吉赛尔小姐最近的温习得怎样。”
“还不错。”说起学习方面,吉赛尔眼里顿时恢复神采:“我这几天反复实验了你说的那两个冰原特有植物,叶状地衣和寒辣蓼。”
“叶状地衣的确能够抑制伤口发炎和溃烂,效果十分明显,能直接用作处理伤口的药物。”
“寒辣蓼能不能酿酒不清楚,但是具有很好的提神效果,这也非常稀有。”
女巫拿起自己写满笔记的手册给马修看,上面记录了这两种植物的形态、气味和适用范围,非常详细。
“慢着,地衣那个我记得只是处理拉穆尔的伤口时用过一次。”马修一脸费解:“你是怎么测试它能抑制发炎的?”
“用我自己做实验啊。”
吉赛尔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她撩起衣袖,露出细长的雪白胳膊:“虽然白天里是活尸状态,不过夜晚时我的身体状况和正常人几乎一样,只是恢复能力要强很多,只要反复制造伤口,分成用药物和不用的状况,就能做出对比了。”
马修听着都觉得肉疼。
别看吉赛尔看起来人畜无害,某些方面又有点天然黑。
“还有,你之前都没有告诉我。”吉赛尔突然一脸古怪:“你居然也变成了活尸……”
马修知道这一点也藏不住。
对付格雷戈里他必须全力以赴,当时被尸化格雷戈里几乎抓碎肩胛,后来在给拉穆尔做紧急治疗时马修就已经恢复如初,他身体的异常不可能瞒过吉赛尔这个药师。
“估计是我们俩遇到的那个魔灵剑士不知怎么回事,把我们都变成活尸了吧……”马修只能这么找借口。
吉赛尔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过你为什么能够保持理智,完全不受活尸身体的影响?”女巫立即冒出更多疑问:“明明都是活尸,为什么你可以这样?不符合常理。”
马修一脸神秘:“吉赛尔小姐,你知道,同样是小麦,为什么不同王国的小麦不论是产量还是大小、形状都有差异?”
“这应该和水土有关系。”吉赛尔脱口而出:“同样的种子在不同土壤里,会表现出不同的形态,在干旱少雨的地方一般会比较低矮干瘪,以降低对水分的吸取,在雨量充足的雨林枝叶都会更加茂密。”
“说得不错,但不是正确答案。”
马修抬起食指:“是因为突变。每一代作物原本就具有无穷可能性,就和其他活着的生物一样,不论是人,兔子,狼还是鸟都是同样,身体里拥有众多丰富的形态库存。”
“这是过去漫长岁月里一代代的积累,叫做基因,基因是每一个生物体内的蓝图仓库,在不同生存环境下,个体会提取出不同的蓝图。”
“比如说,像是在北境这样的寒冷地带,叶状地衣就会让自己变得更薄,这是因为它提取了身体里的名为‘寒带’目录里的蓝图,将自己改造成那副模样。”
马修专业课学得不怎么好,但做出一些常识加工,还是能够唬住吉赛尔这样没有系统学过生物学的旧时学者。
“再比如说,同样是人,卡尔马人体毛浓密,但南方的都灵人据说体毛稀少,原因就是这两个王国的人调整了不同的蓝图……当然这么说有点不够严谨,但大体是这样。”
吉赛尔听得很认真,她拿着鹅毛笔在飞速记录,不时提出自己的一些疑问。
“那既然每个人体内都有基因这种蓝图,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拥有同样的变异能力?可是,为什么人的变异很小,按照古代文献,这一千多年来,罗斯特大陆人几乎没有长出什么奇怪的肢体来。”
马修笑着说:“当然是因为现在的身体条件足够应付罗斯特大陆的环境。就像是兔子,我们都知道,这种动物尾巴短,体毛旺盛,繁殖能力很强,这样的特征很多年没有变过了吧?”
“只要能够满足‘存活’的要求,蓝图切换就不会被触发。”
“那是否存在蓝图切换失败的情况呢?”吉赛尔提问。
“当然,世事无绝对。”
“那失败的那些人和物种……”
“当然是消失了。”马修平静地说:“被时代所淘汰了。吉赛尔小姐,你是药师,也是巫师,应该知道,过去记载的一些植物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对吧。u看书 ww.这就是无法适应环境的结果,蓝图切换失败被淘汰了。”
吉赛尔仔细想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你的基因理论听起来很荒唐,但如果按照这个理论,很多植物的生长和变化,消失和新生,的确就有了一套完整具有说服力的描述了。基因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这个……对观测工具的精度要求很高,比起看天上的星星都还要更困难,因为它太小。”
马修越说越慌,毕竟专业知识不足,越是细节越是露怯,倒不如说一半藏一半。
于是他迅速切换话题:“所以呢,活尸里有不同的情况就是这么回事,有平平无奇的活尸,也有吉赛尔小姐你这样昼伏夜出的特殊情况,有我这种变异活尸,也是正常的。”
“这……”
吉赛尔发现自己还没法反驳,马修的话能自圆其说,偏偏听起来荒诞的理论仔细想来和很多现象完美契合,越想吉赛尔越是觉得心惊。
“你……真的是马修吗?”吉赛尔猫一样的绿色眼睛盯着马修。
“当然。”
马修毫不犹豫地说:“我就是马修·俾斯麦,货真价实。只是以前胆小,后来死过一次,我就想通了,很多事不是躲就能躲得开的,倒不如提前准备。”
吉赛尔发现自己施展的“辨识术”毫无反应,说明马修说得话货真价实,她于是放下心来。只要马修不是被什么奇怪东西附身,那就没问题。
“你的问题我都一一回答了。”
马修露出一个笑容:“那么吉赛尔小姐,接下来是我的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