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的巨大镂空双开铁门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如今外围的树墙边已经有了一片区域,用以停靠马车和其他载具,又叫做临时停车带,这里地面上用涂料画了一个个方框,用以给临时拜访的客人停靠车具。
马修赶到停车带时,左右张望,就没看到马车。
有的只有一匹矮小驽马,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僧侣袍的人,那人套着兜帽,正用一把干草喂着他的马。似乎是马夫。
马修回头问:“雪莱夫人在哪?”
管家助理索伊指了指前方:“那个就是雪莱夫人……她自己这么自我介绍的。”
马修转过脸,将目光聚焦在身穿僧侣袍的人身上。
看起来的确更像是女性的身段,较为瘦弱纤细,不过她喂马的姿势十分熟练,手指顺着矮马的马鬃不断轻轻抚摸着,似乎在安慰这头一路远行的坐骑。
“雪莱夫人?”
马修试探性招呼了一声。
喂马人扭头,拉下套在脑袋上的兜帽,顿时露出里面一头火红的八字刘海卷发。
“啊,终于见到马修先生了,真是和我想的一样英俊特别。”
雪莱夫人有一张惹人喜欢的脸,眉宇唇齿和吉赛尔还真有几分像,更像是不死女巫的远房表姐,她的笑容毫无攻击性,让人很容易会卸下防备,那双眼睛清亮而明澈。
马修猜,如果不知道雪莱夫人的过往,大概很多男人都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是仅仅凭借笑容和眼神就能捕获男性的那种危险角色。
马修打起警惕。
“收到消息,听到马修先生邀我到庄园做客,我就毫不矜持地过来了。”雪莱夫人的几缕发丝被风吹得轻轻贴在脸颊和鼻梁上,她用手指轻轻撩起,微微眯起眼。
“雪莱夫人千里迢迢过来,实在荣幸。”
不管双方有多少恩怨,但场面话和礼貌还是要的。
毕竟不是街头斗殴和小孩赌气,如今形势,需要大局为重。
“这匹马,索伊,把她牵到庄园里去。”马修吩咐了一句。
“不用不用。”
雪莱夫人摆摆手:“它不是我的马,只是路上遇见,就让它带我一程,能一路上过来已经很辛苦了。”
她转过脸,冲那匹小驽马说:“再见,感谢你的帮助。”
那马冲她咴咴两声,转过头,迈着马蹄一路小跑,沿着树墙的道路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雪莱夫人提起地上的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编织箱,微微欠身:“冒昧打扰了。”
“没有的事。”
马修也回礼。
客观来说,这样有礼貌的人总归是让人觉得舒服的。
当然,她的危险系数从未降低。
走入庄园,雪莱夫人目光左右张望着,仿佛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好奇,她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浓厚兴趣。
“马修先生,听闻庄园里有一群非常强壮的石像巨人,能带我去看一看吗?我对它们很有兴趣。”
“他们现在还在执行任务,我们还是先谈正事,稍后会有不少时间,到时候我再带夫人你去四处逛一逛。”马修婉拒后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的确,还是正事比较重要。”
雪莱夫人嘴上这么说着,不过一进入会议厅,顿时兴趣被墙壁上挂着的马修主义抽象画吸引了注意力。
“这就是庄园里大名鼎鼎的魔画吗?真是充满气势和奇特的艺术风格……”
马修觉得不太对劲:“魔画?这是什么传言?”
“咦,你不知道吗?”雪莱夫人盯着一张张画,嘴上说着:“都在传言,俾斯麦庄园里,有一面墙壁上挂着马修男爵的画,每一个被他画上的人,都已经变成了他的战利品,现在可没人想要被你画呢。”
马修一脸不善地看着这位寡妇,深表怀疑。
这个魔画传闻,不会就是你搞出来的吧?
“这第一幅画《正义必胜》,看起来对手是活尸的模样。”雪莱夫人仔细打量着:“看来就是冰原镇时候的事儿了,看来这就是可怜的格雷戈里啊……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不过是被酒精欲望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罢了。”
马修完全没想到,她居然能若无其事说着格雷戈里的事,好像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可惜,超脱派始终不肯听劝,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秘法会内部也很难约束。”
雪莱夫人叹了口气:“原本寂静之墙的研究一直归属奥洛格派的,你也知道,秘法会内部有两个差异目标很大的派系。研究是奥洛格派的领域,寂静之墙这一带原本也归属我们,秘法会在寂静之墙外的研究已经有三十年了。”
“不过二十年前,超脱派就已经实质上接管了这里,原本杜绝接触人类居住地的规则也被废弃,直接产生正面冲突是迟早的事。”
她将注意力又集中在其他几幅画上。
这几幅画分别是:《正义必胜》《太阳骑士》《团结就是力量》《你要跳舞吗》。
雪莱夫人盯着最后一幅画:“这是蛛后吧?虽然画风奇特,但身体和面目轮廓特征抓得很好。你很喜欢她吧?可惜……她并不是正常意义的姑娘,连跳舞也做不到。”
“不过如果她真的正常,怕是一件更麻烦的事。”
欣赏完马修的魔画,这位吉赛尔名义上的母亲这才在椅子上坐下,和马修四目相对。
“马修先生,在谈正事之前,我想问一件私人方面的事。”
“请讲。”
“吉赛尔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马修拿不准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尽可能简单地说:“她很好,感谢关心。”
“那我就放心了,原本我还担心,她的病可能犯得更厉害了……”
“病?”
哪怕知道可能是对方钓鱼,马修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吉赛尔的身份和来由都十分特殊,必须尽可能减少隐患。
“就是她人格容易来回切换的事情,你肯定也知道吧,她有时候温柔可爱,有时候又非常狡猾。”雪莱夫人笑着说:“正常人都是矛盾的,既善良又邪恶,有时候慷慨大方,有时候又极度吝啬,不过吉赛尔更像是由于某种原因,将这两极分别剥离了,变成了两个人格。”
马修心里一松,原来是这事。
他点点头。
夜里的吉赛尔和白天的克里米亚,如今已经是庄园人尽皆知的事。了解并习惯之后,这样的怪癖也就不再让人担心了。
“吉赛尔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她的两面性被剥离开,面对难题时的解决方式也非常极端。不过只要真心对她好,倒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如果针对她的恶意,那就会被她记住,慢慢酝酿之后,就可能造成一些……结果。”
雪莱夫人倒真有几分母亲谈论女儿的架势来。
“就像我前夫,我知道他性情压抑,表面彬彬有礼,其实呢,对仆人和实验室的各种动物都非常残忍暴戾,不过我倒是无所谓。”
这位红发女士接过索伊给她倒的红茶,说了声谢谢。
“毕竟布鲁吉对家族的作用,也就是繁育子嗣而已,不过是一个生育的媒介罢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任何称道的才华。”
“茶里加了蜂蜜吗?口感很不错。”她转过脸对索伊一笑。
“这是潘妮小姐的方式,我看着不错就学了一点……”索伊解释说。
“啊,差点忘了,她也在这里啊。”雪莱夫人看向马修:“秘法会的成员被庄园挖角了不少呢。uu看书 ww.”
马修岔开话题:“听起来,夫人对亡夫的评价不怎么高。”
“这件事,其实秘法会高层都知道,吉布鲁的确太拖后腿。他要作为家族领袖之一,实在太勉强了。”
雪莱夫人摇摇头:“他还有一个最致命的地方,因为年轻时纵欲,导致无法生育。这一点外人并不知道。”
马修一愣,这还是头一遭听到。
“所以他连最后的价值都没有了。”雪莱夫人一笑:“然后我找了个机会离开秘法会去旅行,让他和吉赛尔单独相处。他肯定会做出一些离谱的事,而吉赛尔可不是他那种蠢蛋,所以,他的下场就可想而知。”
“和我预料的一样,他终于结束了可悲的一生,虽然结束的方式有点惹人笑柄,不过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马修听得后颈有点发凉。
这女人,原来她丈夫的死完全就是她计划中。
“不过吉赛尔能那么快离开秘法会,逃到这里来,的确是超出我的推测。”雪莱夫人放下茶杯:“马修先生,无法预料的人,才是最有趣的。对不对?”
马修默不作声。
这时候外面的大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一支黑洞洞的炮口对准里面,目标直指坐在马修对面的雪莱夫人。
帕梅拉扛着便携式ii型蛇炮,对这位秘法会的雪莱家族主人怒目:“杀人凶手!今天就要让你为亨利叔叔偿命!”
马修脸色一变。
糟糕。
最近忙的地方太多,搞忘了这一茬。
雪莱夫妇亲手毁掉了奥拉尔的亨利庄园,画家亨利是帕梅拉的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