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乐彦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只来自远古的凶兽,在那只凶兽的逼视下,他丧失了一切本能,剩下的只有压得他透不过气的紧张与惊惧。
那一瞬间,在他看来犹如千年。
下一刻,古凌可目光柔和了下来,瞳孔中的冰冷变成了惘然,有些迷惑地问道:“乐彦?你怎么在这儿?”
乐彦感觉自己终于能喘上气了,他贪婪地呼吸着好不容易吸进嘴里的清新空气,还没顾得上说话,古凌可又吓了一跳地指着地上那两具尸体,问道:“你干的?”
乐彦很想朝古凌可翻个大大的白眼,然而看到古凌可明显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的模样,他的白眼真翻出来倒显得自己白痴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猜测这两名伏魔者死于古凌可之手,但谁都无法确定这一点,贸然下结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乐彦终于让自己呼吸顺畅了些,他挺起腰,看着古凌可问道:“平瑶呢?”
众人认真地看着古凌可,谁想古凌可脸上的迷茫比刚才更甚,说道:“我怎么知道……”
他的话忽然停住了,恍惚间,平瑶带着责骂的哭喊声出现在他脑海中:“古凌可,你这个神经病,去死吧!”
众人叹了口气,他们几乎翻遍了整座药殿也没找到平瑶,本来想从古凌可这儿寻点线索,没想到最后的这点线索也断了。
一道白色身影忽然从山下匆匆赶来,不是别人,而是司徒阳明。他来到乐彦面前,压低声音,脸色凝重地说道:“乐少,帅府的人发现四名伏魔者被杀,应该死于我们出发前。”
乐彦冰蓝色的眸中闪过了一抹诧异,偏门外,看见吴东驾车闯出药殿那一刻,他便猜测跟他来的伏魔者中有人被调包了,却没想到被调了四人。
四个人,除了死亡的吴东和眼前这两名伏魔者,应该还有一名。
可是跟他们离开药殿的是二十名伏魔者,只少了三名,眼下除了那名死于毒针的伏魔者外,其余十九名都在。
乐彦看着司徒阳明脸上的疑惑,揣摩着从帅府传来的情报,忽然想起那名死在毒针下的伏魔者,猛然大惊,叫道:“是他!”
药殿十几条街外那条毁于毒针的巷道里,残局已被清理干净,二十七具尸体整齐地摆在一片空地上。不远处,五名豪强正在运功驱除残留在体内的余毒,那名昏迷的侍女被人放在一条毯子上,剩下的十余药殿护卫在各处忙碌着。
一只野猫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跳上半面断裂的墙,在墙顶走了几步,看着墙下二十多具尸体“喵”地叫了一声,向墙下跳去,跳的时候,本来就快坍塌的断墙微微一晃,掉下来了一块鸡蛋大小的土块。
土块下方是那名死于毒针的伏魔者的尸体,当土块掉向地面时,伏魔者的尸体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根明晃晃的毒针。
那只猫没有落到地面上,还在半空的时候被一把极锋利的剑拦腰劈中,斩成了两截。
宁静的巷道里,有好几处鲜血随猫血一起飞溅,在那些鲜血溅起来的时候,那些护卫才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抓着脖子,在一片震惊中倒在了地上。
五位正在驱除余毒的豪强猛地睁开双眼,可除了一位来得及拿出法宝外,其他四人全在一瞬间失去了头颅。
在那四颗头颅掉向地面的时候,那位拿出法宝的豪强瞳孔涣散,咽喉出现了一道极其可怖的伤口,没来得及催动法宝便向地面倒去。
土块还在向地面坠落,离土块不远的巷道里,一名接一名药殿护卫向地面倒去,当土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的时候,五名豪强死于非命,十余药殿护卫死于非命,就连那只从断墙上跳下来的猫也死在了空中。
除了一位手持利剑的伏魔者和一名昏迷的侍女。
那位伏魔者是金荒的人,是一个很有名的五阶杀手,凭一把梅花剑杀出了自己的名气。
这个人叫赵平,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他是金荒的人,不是四荒的人,但在暗杀界,他比四荒绝大多数五阶杀手都要可怕。
他的暗杀速度,能在土块从断墙掉在地上的这点时间内杀干净所有人,包括十余中灵境、上灵境级别的药殿护卫和五位豪强。
他走到那名侍女前,看着侍女熟睡的面庞,伸出左手,微微用力,侍女脸上一样东西被他隔空揭了下来,竟是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之下,是平瑶带着泪痕的精致的小脸。
这是一间极大的主殿,殿里聚集三、四百人开个会依旧显得空旷,此时的殿里只有两道身影。
赵平半跪台阶下,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赵平办事不利,只带回了那个丫头,没有带回古凌可,请少主责罚。”
台阶上站着一个少年,背对赵平,约莫十四、五岁,黑亮的头发被嵌宝白银冠向上束着,身穿上等绸缎编织成的墨绿色衣袍,乌黑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细长的剑眉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柔情,肌肤如美瓷般细致,俊美的五官仿佛能俘虏每一个少女的心,不是别人,而是连家三少爷——连隽。
连隽呵呵笑了几声,转身看着赵平,在他的注视下,赵平冷汗直流,呼吸变得仓猝而紊乱,如果不是身为杀手,平日会修习吞纳吐息术,恐怕他已经忘记怎样呼吸了。
他低着头,半跪地,一动都不敢动。他是暗杀界让人闻风丧胆的五阶杀手,可是在眼前这个少年面前,他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速度快,眼前这个少年速度更快;他的刺杀术强大,可他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少年的刺杀术比他强了不止一倍。
这个世上有很多能做到越境杀的人,这个少年就是其中一个。
连隽盯着赵平看了数息,笑道:“无妨,有药殿大小姐在此,古凌可,会自己找来的。”
药殿,柳院,古庙。
古庙五楼,庄严的森林主神像下,古凌可正襟危坐,微闭双眼,双手成净化手势。在他周围缭绕着数不清的神圣绿光,那是因圣字文出现的最纯净的净化力,能够净化世间一切邪佞。
从平瑶失踪到今日已经七天了,药殿在外追查了七天,他也在古庙里呆了七天。他也想追查平瑶的下落,可惜平瑶至今音讯全无,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最主要的是,他体内的黑煞力,隐隐有失控之势。
他是在平瑶失踪第二天发现自己拥有黑煞力的,那天清晨,当他站在山顶,思考平瑶那句带着哭腔的责骂是什么时候说给他听时,他的指尖冒出了一团黑气。
一团至精至纯的黑气。
他是净化师,对那团黑气比谁都熟悉,所以盯着黑气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团黑气是从他指尖冒出来的。
他,能祭出黑煞力!
他赶忙散掉指尖的那团黑气,四下看了老半天,确认周围没人,这才松了口气。能祭出黑煞力的只有尸煞,如果有人在此看到他能祭出黑煞力,他这条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沉默再三,还是打算再祭一次黑煞力。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团黑气很自然从他指尖冒了出来。
他想要驱散那团黑气,那团黑气很顺心意地消失了;他想要祭出黑煞力,那团黑气又出现了。
如是再三,他终于确定,自己体内拥有黑暗系力量。
他深吸了一口气,盘腿而坐,自观己身,想要察看体内是不是又多了一种灵源。
他体内依然只有两团灵源,一绿一红,没有出现那片黑色漩涡,可他发现自己体内每一个地方都散发着至纯的黑气。
无论他的血肉,他的脏腑,他的经脉,抑或他的骨骼,那些黑气随意散出,随意穿透,在他体内如一条条奔流的黑色大河汹涌而走。
那片绿色漩涡和那片红色漩涡安静地呆在他体内,如果这些黑气不是他自身出现的,这两片漩涡早对黑气发起攻击了。
他曾在古庙的煞毒病例中看到过,只有病入膏肓的煞毒伤者才会出现这种状况,如果不是确定自己可以祭出黑煞力,他误以为自己是不是被煞毒侵蚀全身了?
他在想自己为何能祭出黑煞力?他忽然想起辰夜曾经问过他,如果他是尸煞,他要怎样看待这个世界?之前他不懂,在黑气遍身的这一刻,他突然懂了。
于是他跑去找辰夜,他想问自己体内为何会出现黑煞力,想问自己会不会出现黑暗系灵源,想问自己会不会变成让人恐惧的尸煞……他想问辰夜的事情太多了,辰夜只告诉了他一句话:“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他不知道辰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一旦被柳院知道他能祭出黑煞力,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麻烦,于是他在古庙呆了七天,用圣章压制了体内的黑煞力七天。
圣章是世间最强大的净化力量,他用圣章医治过很多煞毒伤者,但这七天时间,他感觉黑煞力不止未遭压制,反而有肆虐的迹象。
特别是今日,在他默诵圣章的时候,黑煞力依旧从他身上源源不断散了出来,缭绕在他周围,有些被绿光净化,有些竟与绿光揉合了起来,看着颇为诡异。
最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神智受到了一些影响。
黑煞力不止能侵蚀肉身,还能影响神智,每当黑煞力肆虐的时候,他都记不起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他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平瑶那句带着哭腔的喊声:“古凌可,你这个神经病,去死吧!”
每当这个声音在他脑中回荡的时候,他都明白,平瑶的失踪和他有关。
一念及此,古凌可总是忍不住叹息,平瑶虽然任性,虽然娇惯,但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而今失踪,他又如何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