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直起身来,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容,回答道:嗯,已经交代好了。
紧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郭猛性子急躁,而且容易冲动行事,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决定把他留下来,也是希望景叔叔能代替我好好教导他一番。
说话间,隋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瞟远处正咧着嘴憨笑不止的郭猛。
哈哈,郭猛虽然冲动暴躁,但他可不傻,有我看着他,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听到景清这么说,隋唐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他轻点了下头,表示认可对方的说法。
随后他又稍稍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说道:“我有个问题,比较好奇,不知道该不该问。”
哦?景清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隋唐,咱们叔侄之间就不必如此拘谨了,有话直说便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隋唐的肩膀。
“燕王姜欢是个什么样的人?”隋唐神情肃然的问道。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景清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
“最近这些时日在郡城中行走,百姓们对其人交口称赞,却不知这样一个让百姓爱戴之人,怎会突然谋反?”隋唐有些不解的问道。
景清盯着隋唐半晌,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这才缓缓开口道:“此事本属禁忌,但你我情同手足,那我便同你讲一讲,不过话出自我口,入得你耳,不可再外传。”
见景清如此郑重的叮嘱,隋唐也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十五年前,克胜关还不叫这个名字,那时候叫拒北关。”景清抬起头来越过隋唐的肩膀,看向克胜关的方向,他的眼神也开始随着这一句话,而渐渐沉入了回忆之中。
“当时昆仑第一大部车师集全族之兵六十万陈兵拒北关,鏖战三月,我朝北地军团多名将领相继战死,仍不能退敌,求援的军报雪片一般飞往太平京,然朝中承平多年,早已不复开国时那般崇尚武力,割地求和之言喧嚣尘上。”
景清神色间多了几分愤慨,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
“其时姜欢年仅弱冠,于朝堂之上怒斥群臣,随后一人一马入北地,仅仅九天时间便掌控了北地军团,其后十五年间,七出拒北关,杀得昆仑后退七百里,不敢南下牧马,后拒北关改名克胜关,寓意从此出关杀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景清一口气说完,神情振奋,仿佛恨不得自己也能身处其中一般。只是下一刻他的情绪瞬间跌落了下来,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眸子里多了些许哀伤。
随后他继续说道:“只是祸事亦是由此而起,姜欢掌管北地军团长达十五年,封号燕王,为诸王之首,麾下如前将军贺齐、右将军李良、镇远将军言方、虎威将军雷洪、荡寇将军邢阔、讨虏将军樊江等,俱是当世良才,背后更有京都贺氏,燕郡李家、北地郡言家为其臂助,这无疑不是当今陛下、太子或者我们其他三家愿意看到的。”
景清在轻轻的说着,隋唐在静静的听着,当言方、雷洪这些名字开始从景清的口中缓缓出现的时候,隋唐的心也跟着开始颤栗起来。
他明明是后来之人,明明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可记忆里那些真真切切的过往,却怎么甩都甩不掉,燕王府那一夜的厮杀,言方为护他出逃,最后的那一声呐喊。
“燕王府侍卫副统领言方,从军十五载,七出塞外,六次袭营,三次冲阵,军帐中攒有敌头一百八十四颗,来将受死,克胜!”
那是隋唐穿越以来最具记忆的声音,也正是这一声呐喊,为他开启了新生。
“功高震主,是么?”隋唐嘴角泛起一抹嘲弄的笑,随即他的眼神开始变的凌厉起来。
“所以,你们就污其谋反,将他与一干忠勇之将全部绞杀?”隋唐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不平寒声质问道。
只是,景清此刻已经完完全全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隋唐情绪上的变化。
然而,旁边的景玄却发现了隋唐的不对,他有些疑惑的问道:“隋兄,怎会如此在意此事?”
隋唐心头一震,景玄的话如一道惊雷将他从异样的情绪里劈醒了过来。
“可能是方才景叔叔讲述的实在太过精彩,便不免将自己带入了进去,如果我是姜欢,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接受麾下的这些兄弟们死在这样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里。”隋唐眼眸微抬,整个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一股坦荡无畏的气势。
而在他的身后,郭猛、常啸、韩轨、武川龙、魁头等人仍在嘻嘻哈哈,武川军和铁勒军的将士们却是肃然而立。
景玄浑身一震,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眼前的少年的身影,竟与他心中燕王姜欢的影子产生了某种不可知的重合。
隋唐没有掩饰,或者说他不屑于掩饰。保家卫国之人,死于阴谋,这是何等的可悲,又是何等的可恨。
“你该启程了,我有些累了,就不多送了。”景清神情复杂的看了隋唐一眼,挥了挥手,背转了身子。
“那隋唐就告退了,还望景叔叔保重身体。”
景清不想再说,隋唐也没有再追问,哪怕他心中仍然有着不少的疑问,这一刻的两人都默契的避开了这个令人不怎么愉快的话题。
“我走了,郭猛、常啸、韩轨,照顾好景叔叔。”少顷,隋唐清朗的 声音在景清的身后响起。
景清再次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遵命!”郭猛三人齐声领命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驾!”一声暴喝,人如龙马如风,卷起北地沙尘无数。
隋唐走了。
“今日之事,你要三缄其口,切记。”景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和严厉。
“父亲放心,孩儿省的。”景玄轻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