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他懂啷个

还是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妄想一辈子像年轻时阵儿那样你给他当牛做马供他吃供他穿?供不赢了!你连保姆都当不好了,哪里还有人稀罕你啊。”

“娃儿做不动唛娃儿要长大噻,娃儿有盼头噻,你老东西老先人有啷个盼头嘛,未必你七老八十了还要翻个身发笔横财?”

大家都笑出来,个个神色惨淡而蔫吧:“你老了你就好好的,悄悄咪咪的,他谈啷个就是啷个,他要整啷个就整啷个。莫反着来,有病我就看医生,跟他谈有啷个用啊,跟他谈他又不是医生你跟他他还说你一天到晚毛病多。哪个没当过娃儿啊?哪个不老啊?一哈都是恁过来的。”

还有二十几天过年,再惨淡,石岩还是要比平常热闹些,忠信和华儿把车开到店里装防滑链,里面好几个黑漆漆的小工正围着打牌。虽说马上过年了,破地方依旧不见几辆好车,只是外出的人陆续要回来,即使从石岩拉个客到老爷山,图个吉利,破烂车还是要整个光溜。

忠信跟老板熟,几个人出来看天色,站门口抽烟。四连排门面房出来就是石岩大桥,马路边停一溜边的面包车,黑车师傅们一起在门口下面的台阶下等客,抽烟,吹牛:“今朝生意好噻,白云观的客车下来不了了,你们搞着了,龟儿彭三儿那个车都跑了三四趟了。”

有个汉子道:“好啷个好,恁烂的路,你来噻,怕你找的钱不够买你的命。”

那人笑:“哪个不是拿钱买命啊,那点儿路就算危险吗?老爷山下来白云观那截我哪天不上去两三趟啊,我这摩托车都不怕你面包车还怕,你那是碎米儿胆子。”

忠信一面听他的话,一面想明天早上的路,公社过去这截还好走,但通往新岩寺的几条路,每条都是水泥铺一半,新房子那个还好些,尤其猪场那截,丛生的荒草路本就难走,再一落雪,出发的又早,啧!

车老板把燃完的烟弹出去,回身在门口拿热茶来喝:“年年过年都要出些事,那龟儿黄高山那截烂泥巴甩了好多人,老爷山的雪也吓人,现在才开始下,还没堆起来,是等我们这下面都堆起来的话老爷山一哈都埋完了,那车子想都不要想。”

华儿道:“喊搬不搬的嘛,老爷山那一圈,翻过几匹山就是朝涡,朝涡迁下去离三江还有好远嘛,一哈都不干呢。本身也没得几户人了,都在外面房子都空了,除了过年转来,过年天气又最不好。先头说划给朝涡管,朝涡吼了几回没吼下来欸又还是还给石岩,还是喊石岩来管,把一哈弄下来,或者公社唛,石岩唛,反正是这些地方。”

车老板道:“谈喊搬就搬,那上面还是不少人哈!齐白云观往上走到老爷山正街,赶场天唛比你公社热闹到哪里去了嘛!公社才几个人,老爷山好多人!你莫看雪大难得走,他格老子有的人还最喜欢这个天到那些深山笼子里打野物!那里前几天我们这隔壁的不是去几个啊,一晚上龟儿冻的哈戳戳的,打的东西还是不少欸,转来在石岩炫耀,弄到街上来买,马上就叫派出所给你逮进去了!你!那些保护动物你吃得起呀?我听到他们谈那上面老虎都有,树上还有监控有无人机那些,你莫说打下来了,你刚进去人家就晓得了,就等你哈戳戳的打死来人赃并获!”

石岩没什么雪,天阴着,眯眼还能几分明朗。三岔路口的斜对面是家茶馆,几个揣着茶杯的老疙瘩蹒跚着从里面出来,一面走一面与同行者说话,华儿与忠信都将最前面那个戴豹纹毛帽的老头儿盯着,那是赵家老四,赵盈的四爷爷。

老头儿走到茶馆外面来,还有龙门阵津津有味的没摆完,但同行者要分路了,一个往后面医院小路去,一个往这边走了,他往那边公交站台走,一面走一面说,不时回头寻两个同行者。石塘石岩离得不远,忠信平时也经常遇到,赵家几个叔伯老辈子,现在还剩他一个。耳朵聋了,旁人跟他说话像吵架一样,他于是也像吵架一样回应人家,不过年轻时吵多了,老了是个憨嗓子,囫囵不清的,有时候听上两遍也没明白他在讲什么。

灵堂里现在是潘运和潘寓两叔侄跪着,潘达困的站着打瞌睡,被大家轰去打盹了。

黎书慧不与旁人搭腔,跟陈德芳母亲却聊的起劲,几姑嫂出来,两亲家正坐一起悄悄声交头接耳。

陈德芳走在前面,望着母亲:“你不是谈脑壳不安逸唛,没上去睡吗?”

陈母不好说床不够,笑道:“他们隔壁的打牌吵,闹着睡不着,这下面几个耍锣鼓声音也大呢,倒是坐这里跟我们亲家耍哈儿摆哈龙门阵精神还要好点。”

本身房间就不够打牌的人还占一间,陈德芳在心里念着,什么话也不好说。

“跟她摆龙门阵,话多得起堆堆,你是跟我妈摆的话几天几夜都谈不完。”忠旭接了碗茶在黎书慧边上板凳坐下来,刚加的开水,边吹边喝:“我老汉就谈我妈是话最多的,晓得她哪里来恁多话,她也不伤。”

潘天发若在,必然会马上笑着打哈哈:“你这话就……那嘴巴长来唛本身它的工作就是为吃饭跟说话噻,打比这嘴巴都不工作了不谈话不吃饭了,那嘴巴长来还有啷个意义呢,我是真一句话不谈呢你又嫌见我是个哑巴……”

可惜潘天发的嘴巴已经不工作了,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为老东西们跟小辈逗趣。这样,黎书慧只能干巴巴的坐着,怂眉搭眼的,哀怨又不愿多搭理的样子。

从前忠旭只偶尔这样说她,大约因忠传还在,屋里两个姑娘,旁人难免拿来对比,大姑娘这样贤惠,小姑娘却牙尖嘴利。现在她人到了更年期,大姑娘又与父母不对付,出去了,由而对母亲的言辞愈发刻薄。反正再差,我还管你,等哪天我连说都懒得说你,那你也不要指望我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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