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李牧回到家里,却发现只有弄玉一个人正坐在房顶上,仔细感知了下,还真的没有发现别人的气息。
他疑惑不能理解,“嗯?他居然走了吗?”
弄玉坐在屋顶,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愣愣地出神,“这里,韩人、魏人,也有秦人。国家之间战争数百年,祖祖辈辈的仇血,洒在这片大地上。而现在他们却能够生活在一起,虽然还有些生疏,但终究是和平的开端。
我想了解这里,了解他们。人类本身的视野是狭隘的,但可以阅读前人留作的书籍、汲取他人的经验,视野不断延伸,看到更广阔、更深远的东西。
夫君他忙着继续他的和平一统大业;我也有我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牧听着哑然失声,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最后才感叹道:“了不起啊,你这样的妻子……难怪他当年会宣告天下娶你一个优伶之女为正妻,并且此生不渝。”
弄玉想起自己结婚时的场景,轻笑着摇头,“我确实只是优伶之女,如何认识自我、如何学习提升自我,这都是夫君他教给我的。他说,夫妻正是要彼此一起成长。”
李牧又一次沉默,在他六十岁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见过弄玉这样的女子,更没有想过,天下会有陆言这样的男人。
“秦国要建立一个九州大地同为一的国度,不让这战争的循环继续下去。赵人刚刚国破家亡,又面临新的秦法统治,他们需要前辈这根定海神针。安稳了五年、十年之后,赵人也可以跟这里的人一样。秦赵血仇,将在时间中被渐渐淡忘,后世子孙安享幸福。”
李牧绷不住了,开口反问了一句:“那么这一代人,就活该死在秦国一统天下的铁蹄之下吗?”
说到这个问题,弄玉就更有发言权了。她深深地知道,丈夫陆言眼中根本就没有七国的分别,只有华夏的子民。秦国一统天下过程中的杀孽,那是陆言心中永远的痛楚。
“从道理上来说,生命不能够用数量来权衡多少,一个人是人,一群人也是人,生命不可以比较。但是,现实的残酷却需要这种抉择。用这一代的牺牲,换取下一代不必牺牲。”
她说这些话平稳而沉静,心中却为陆言心疼不已。她实在不知道,陆言那样一个尊重生命的人,一个计策断送无数人性命,他的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待到山花烂漫,牵着我的手,了却余生。想必,也是因为夫君你,早就不堪这样的沉重了吧。
“李牧前辈,执着于死难的同胞,弄玉敬佩你;可弄玉不得不提醒你,无论前辈如何选择,秦国的意志不会因你改变。”
说到底,李牧对于秦国统治赵地,没有决定性作用,秦国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
历史上秦始皇干嘛不把六国贵族一股脑儿杀干净,那不就没有后患了么,始皇帝又不是做不到。
秦朝划郡而治,郡守作为地方的最高长官,辖地内的百姓数百年都是听从母国、贵族。这年头但凡是个读书人,基本都扯上贵族,寒门几乎忽略不计。把贵族杀完了,谁来安抚地方民心,谁来治理地方?秦国本土培养的秦吏根本填不上六国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