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墨与名

“十权甲子锁,班大师吗,看来当年燕国投降的时候,他们还算聪明,都留有后手。”徐夫子抛下罗网的信件,想起曾经墨家的故交,抬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叹气。“原来班老头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死啊。嗨,那还害得我们当年为他唉声叹气,真是不仗义。”盗跖伸手拨动自己的刘海,咧着嘴笑着表达对班大师的不满。“不过我说老徐,这一次李斯请你去帮忙破解十权甲子锁,搞不好关系到班老头那个组织的性命啊,你准备怎么办?”以徐夫子为首的楚墨这一支,连同残存的齐墨都在帝国统治的原韩国地区扎下。徐夫子作为皇帝陛下钦封的天下第一铸剑师,将自己的剑炉置于颍川郡和陈郡交界附近的西平。因为这一带乃是天赐铸剑师的风水宝地,着名的干将莫邪就是几百年前在这里所铸。战国几百年来,经由这里出产的宝剑更是数不胜数,曾一度是韩国最重要的冶铁中心。徐夫子听到盗跖在问自己,他拿起面前的一柄长剑,细细地端详着,伸出手抚摸,但就是没有回答。这柄剑,长三尺三,剑柄形似金色宝塔。盗跖等得不耐烦,刷一下窜到他眼前,叉着腰催促道:“老徐你说话呀,这奔雷剑你都琢磨好几天了,什么也没琢磨出来,不差这一会儿。”徐夫子抬头看向他,双眸冷淡,“你问的问题有意义吗。李斯派人来请,我难道可以不去。”盗跖顿时脸色一僵,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额,你可以,编个理由,推脱一下嘛。”“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麒麟会没那么容易被帝国摧毁。正正相反,我们要是违背了李斯,怕是明天就会被罗网找上门。”噌~徐夫子将奔雷剑插回剑鞘,白眉垂目,两眼附近的皱纹好似变得更深刻了。“那既然要去,咳咳~”盗跖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然后摆了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挤眉弄眼道:“就让我轻功天下第一的盗帅,陪你走一趟,怎么样,老徐。嗯哼~”“盗帅,盗王之王,神偷,侠盗……盗跖大哥,我觉得你这名字就挺像个外号。”这时,传来一个男子的吐槽,嗓音清亮。“嗯?丁潇薄,是你小子。”盗跖鼻孔喷气,双手抱胸看向来人,“喂,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嫉妒我盗帅的美名。”丁潇薄,齐墨大厨丁家的族人,有间客栈的丁胖子是他二叔。他的解牛刀法已深得真传,一身武功乃是墨家佼佼者。若当真打起来,盗跖不是他的对手。丁潇薄眉头一跳,冲盗跖摆了摆手,从他面前走过,“那盗帅大人,你就留下看家吧,由我陪同徐夫子去咸阳。”“啊?老徐,你——”盗跖尚在惊讶,徐夫子已经点头答应:“嗯,我们走吧,潇薄。”“是,徐夫子,行礼我已经收拾好了。”“哈哈,好,有你随行我放心多了。”老少两人就这么一边搭话一边走了出去,留下盗跖一个人呆站在原地傻眼。……徐夫子和丁潇薄,再加上十多个墨家弟子,一行人准备出发去咸阳。登上马车之前,徐夫子指着后面第二辆马车问道:“我们有这么多东西吗,潇薄,你都带了些什么。”丁潇薄就坐在第二辆马车的车厢前,由他本人亲自驾御。听到前面徐夫子问话,他拍了拍车厢答道:“是很重要的东西,之前和名家大名交流,我们很受启发,这一次去咸阳顺便就把一些新的想法带上。”“名家大名?”“对,名家大名,公孙玲珑,她的学识恐怕不在当年公孙龙子之下。”丁潇薄说起公孙玲珑,面露微笑,双眼似有闪光。徐夫子努力回想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并不熟悉公孙玲珑这位新任的大名。不过看丁潇薄这个样子,倒是对她十分推崇。名家与墨家,都曾是辩论的绝顶好手。齐墨学者专攻《墨经》,有过“墨辩”之称。当年公孙玲珑发誓要重整名家,于是自立为新任大名。她一个人公开辩论所有对手,先后辩倒了公孙家、惠家全部。包括她父亲公孙潜,也在公开场合落败。丁潇薄就是现场观众之一。他是代表齐墨过去的,也就是在那一次,他同公孙玲珑成为交流学识的好友。……“墨门弟子丁潇薄,恭喜公孙先生得偿所愿。”qqxsnew丁潇薄对着全战全胜的公孙玲珑拱手祝贺,“今日得见大名风采,潇薄不虚此行。不过我心中尚有一问,敢请大名解惑。”“墨家?”公孙玲珑思索了一下,推测道:“墨家在秦国最具影响力的是楚墨徐夫子,然我名家与铸造之术毫不相干,莫非,你是齐墨弟子。”丁潇薄“哈哈”一笑,摇头道:“楚墨、齐墨,同为墨门弟子,只不过研究方向不同而已,何必分得好似深有隔阂。”这番话说得深得公孙玲珑之心。名家有两支,一家祖师是惠子,另一家祖师是公孙龙子,两家素来不对付。在公孙龙去世后,名家竟从此没了大名,一蹶不振。直到现在公孙玲珑崛起,空悬了约五十年的大名之位,才终于有了人选。公孙玲珑当即低头拱手致歉,“丁先生所言在理,是玲珑失语了。不知先生想问什么,玲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这样,大名先前提及,公孙龙子有言,天地与其所产焉,物也。物以物其所物而不过焉,实也。实以实其所实而不旷焉,位也。出其所位,非位,位其所位焉,正也。夫名,实谓也。我们人类生存的世界,本质上是物质的,我们以各种各样创造出的概念来命名世界。公孙龙子所言,乃是在论说,如何界定概念与物质的正确统一。这中间牵涉到一个问题,也是我墨家历代学者都在研究的方向——以实践认识物质世界。”公孙玲珑忽然瞳孔剧震,惊叫一声抓住丁潇薄的手,情难自禁地说:“原来如此,名家和墨家,或许在很早之前,在先辈们争辩的过程中,已经迸溅出未来的星火,只是我辈后学不争气,竟一直没有发现。丁先生,你,你,醍醐灌顶啊!”她激动得差点话都说不利索,抓起丁潇薄的手就拉着人往府邸内走,“我对《公孙龙子》的领悟,很大程度上是受陆言先生的启发。听你这么一说,陆言先生所学,只怕也深涉墨家。”丁潇薄听到陆言的名字,瞬间眼神也亮了,“真的吗,陆言先生!齐墨诸位老前辈就曾对我感叹过,可惜陆言先生不是生在我墨门。”“二十多年前,陆言先生用读书笔记与家父交换藏书,如今那些笔记皆被我珍藏在家,我这就带你去。”“太感谢了!难以想象名墨两家在研究本质上有共通之处,我墨家的大门也随时为你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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