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妮夫人沉思了一下,倒也没第一时间拒绝她的请求。
她有一种预感,塞勒姆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而加西亚看起来也跟凯瑟琳站在同一战线,他们的处境并不是那么岌岌可危。
但不论怎么说,莉莉安的阴谋太过恶毒,让人防不胜防,梅兰妮夫人也觉得凯瑟琳很有学习魔法的必要。
但私自教授魔法,是严重违反《塞勒姆公约》的重罪,且梅兰妮夫人也不确定凯瑟琳是否真的具有成为巫师的天赋。
她在卧房中翻了半天,给凯瑟琳拿了一本泛黄的破旧小册子,书皮已经斑驳不堪,只剩下依稀几个字能辨认。
梅兰妮夫人怀念地看着这本书:“你别看它破破烂烂的,这可算是沙利叶教堂中为数不多的几本教科书之一,是施特劳斯神父花了好几个昼夜一笔一画写的,当时班里的孩子人手一本,在塞勒姆中可是人人羡慕呀。”
沙利叶教堂虽然名义上有着教导新晋巫师的责任,但教授的体系是远不如一般的人类学校那么严密的,导师们常常是想怎么讲就怎么讲,没有教案,也没有讲义。
所以在当年,大卫·施特劳斯神父花费大量时间与精力,为他所教导的那个班级的小巫师们编写了一本《巫师入门手则》,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沙利叶日报》上甚至摘录了手则中断断续续的剪影并持续连载,但很快,手则引起的热潮就迅速消退了下去,原本人手一本的手则也改为两人一本,交换保管,这才将魔法的秘密依旧死死按在了塞勒姆,不向外界传出一点风声。
梅兰妮夫人知道,艾维斯主教是不会允许《巫师入门手则》外泄的。但她出神地看着老旧的书本与年轻的凯瑟琳,仿佛看到了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她缓过神:“你将这本书拿走吧,如果你能看懂,那也算你与沙利叶有着妙不可言的缘分。魔法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后天的训练下成为一个巫师。”
凯瑟琳接过了那本书,将它带回了家。
她背着丽娜,甚至背着恩尼克,鬼鬼祟祟地用被子蒙住了头,打着手电筒,兴冲冲地打开了《巫师入门手则》,打算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弯道超车。
但没想到,一翻开那本书,她就傻眼了,入眼是白茫茫的纸张,里面别说图画了,连一个字的影子都看不见。
她不可置信地坐了起来,拉开床帘,想看看是不是因为书本褪色褪得厉害才导致上面什么都没有。
但她对着光源看了很久很久,翻来覆去地看,都在书中找到任何一点像是笔画的纹样。
这下她是彻彻底底地懵了,她突然想起梅兰妮夫人说过的话,巫师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或许自己真的没有这种天赋吧。
她丧气地将书本扔到一边,但她没有完全放弃,这些天来她时常将书本摊在桌子上发呆,连丽娜都笑着打趣了她好几次。
“你学糊涂了吗,凯茜?”丽娜将切好的水果挞放在凯瑟琳面前,“是不是最近的学习压力太大了?别这么拼命,难道还真的要把自己学成书呆子吗?”
凯瑟琳无意识地将青提水果挞放进嘴里,压力吗,压力确实挺大的,性命被几个身份不明的巫师觊觎着,但是自己却毫无破解之法……
这时,她觉得面前的书页仿佛闪过微光。
她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她不确定地看着书本,那些纸张上还是什么都没有,洁白如新。
她心想这难道跟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关?她将水果挞推到一边,顺着刚刚的思路继续思考了下去。
她想要搞清楚莉莉安这么对待自己的原因,想要知道斯黛拉被逐出塞勒姆的原因,还想要知道瑟西夫人如今的下落,也希望家族的一切谋划都能顺顺利利……
书页再次闪起微光,这一次并不是幻觉。
凯瑟琳震惊地看着那些洁白的纸张自动翻阅起来,书面上出现了无数金色的雨滴。那些雨滴不断地在书本上方汇聚,最终变成了一朵金色的云彩,然后膨地一下在凯瑟琳眼前散开。
她感觉到一股迎面而来的清凉气息,就像是淋了一场春日的小雨。
她重新看向书本,《巫师入门手则》重新翻到了第一页,但上面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出现了许多笔法凝练的金色文字。
那些字符像是从水面中漂上来一样,一个个俏皮地跃动着。凯瑟琳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恭喜你,幸运的小巫师,我想你已经明白成为一个巫师的前提条件了:你必须时刻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并且有勇气付诸行动。这样,你才不会在命运杂乱的线团中迷失自我。”
凯瑟琳发现有些文字似乎有晕墨的痕迹,施特劳斯神父真的很用心地书写了每一本《巫师入门手则》。
“现在,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测试。任何伟大的成果都只会建立在艰苦卓绝的努力之上,而第一步是至关重要的。请你找一找身边是否有趁手的物品,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将它放在你的面前,屏息感受它。”
凯瑟琳已经对巫师世界中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有了一些门道,这里提到的物品没有严格的要求,那就应该是什么都行。但也不能精挑细选,这样就会破坏了那一分玄妙的意境。
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插在笔筒里的羽毛书签。说是书签,那其实就是一根洁白无瑕的偏长羽毛,下方坠着几颗小碎钻。
这是伊莎贝拉不知道哪一年送给凯瑟琳的生日礼物,凯瑟琳将它拿过来,放在了面前。
她继续读下去:
“看清楚它,当你闭上眼时,你能还原它的轮廓与细节。努力让你的注意力集中在眉心的位置,将能量汇聚于此,你会发现世界会变得有些不同。”
凯瑟琳苦笑,这看起来真像是某种邪教的宣传手册。但她依言照做,闭上了双眼,在脑海中想象着羽毛书签的模样。
她静静地沉思,在她预料中这不会产生任何效果。但她的思绪却停下来了,她没有想到其他任何事。
她感觉眉心在慢慢变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从她的身体里冲出来。
晃神间,她睁开了双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卧房,正站在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上。
这里跟惠利德平原很像,但又不是惠利德平原。嫩青的草枝拂过她的脚背,天边的流云划过她的头顶,一阵阵风在草原上不停地呼啸,凯瑟琳深金色的长发随风飘起,她感觉自己发出了一阵惊叫,可是实际上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抬头看着那轮日晕,这是这片空间中看起来唯一有实感的东西。刺目的白光让她的眼前出现阵阵虫影,等她能够重新看清眼前的事物时,她发现自己依然坐在桌前,那枚羽毛书签却已经悬浮在书页上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旋转。
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发出了喊声。也几乎就在她发出声音的那一秒,羽毛失去了动力,掉回了桌子上,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
第一页书页上,那些金色的文字开始褪色,逐渐变成了黑色,看起来跟其他的普通的书页再无差别。
凯瑟琳摸了摸它们,它们好像不会再消失了。而这时,原先空白的标题处又出现了新的文字,凯瑟琳辨认着,那是“意念”。
这就是意念的力量吗?凯瑟琳记得加西亚说过,任何魔法都需要魔药作为辅助,自己并未使用任何魔药,这应该是每个巫师本身所具有的意念力量吧。
凯瑟琳翻开了下一页,果然,依旧是空白一片。她感觉今天应该不会再有收获了,她将手则放到一边,拿起了羽毛书签细细端详。
书签还是那个书签,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改变。凯瑟琳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脑海中经常会出现一些虚构的场合,姑且理解为做梦,或许也跟那些奇怪的预知梦同出一源。
凯瑟琳挠了挠头,自己的天赋不会是“做梦”吧,这也太离奇了。
或许是预知梦?预警梦?但是这样依旧不能在现实世界为她提供任何帮助呀。就好像她真的预知了莉莉安的到来,但一旦莉莉安使出与梦境中不一样的手段,她依然只能被动地逐一化解。
她又看了几眼那支羽毛,就算再不满意,这也算是自己的魔法启蒙物品了。她将拴在羽毛尾部的碎钻装饰摘掉,把羽毛夹在手则中,放回了书架上。
……
凯瑟琳坐在餐桌前,埋头扒拉着餐盘里的牛排。
亚当与她相对而坐,几次看向她,欲言又止。
昨天,亚当向她发来了简短的问候,并请她跟自己一起共进晚餐。
深夜,院子里传来铲子刨地的声音,我怎么都睡不着,只好下楼查看,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黑影在偷我埋在院子里的东西,锄头一下又一下,砸得很深,我一怒之下拿起铁锹准备制止。
就在我蹑着脚快要靠近他时,黑影转了身。
我看清了他的脸,惊讶到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对方想跑,我不准。
为了不吵到我的宝贝休息,我只能一铁锹砸下去,让他睡会了。
世界安静下来。
我怕他再作怪,想彻底杀死他,可看着那张脸,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我只好把他绑起来,回了房间。
房间中本应该酣睡的宝贝此刻却坐在床上,迷朦地看着我。
祂说,我饿了。
我亲亲祂,说,我给你弄些吃的来。
于是我又回到院中,走到曾经埋下的东西前。
我拎起锄头,站在黑影站过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混杂着红色液体的泥土上。
孤寂的砰声掺在夜里格外刺耳。
我听到了脚步声,即便很轻很轻。我猛地转头,看见了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祂手里握着一把铁锹,漆黑的双目此刻死死盯着我。
直觉告诉我快跑。
可是晚了,头顶的剧痛瞬间袭来,我两眼一黑
没有痛感,没有血味。
我期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倒在地上的像是我,天上的眼珠子转啊转,我在树上大笑。
我的病又犯了吗。
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空荡荡的后脑勺。
宝贝也来了,祂坐在我的尸体上。
我饿了。祂重复道。
我从自己手里抽出铁锹。
饿了。
我拿着铲子,挖在已经干涸的红土地上。
土坑慢慢扩大,我看见了层层叠叠抱在一起的东西。
最下面的是累累的白骨,最上层的是是一群和我长得一样的人类,他们的眼睛还睁着,却有白色的虫子从他们耳朵,睁开的眼睛,嘴唇一一爬过、缠绕。
我……该在乎吗?
祂在一旁的尸体上,见我愣在原地,触手上的眼睛开始尖叫。
饿了,宝贝饿了。
反正他们都是伤害宝贝的人。
我用铲子将尸体的一块儿切给祂吃。
祂不吃。
不新鲜。
祂说。
宝贝拒绝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手递给了祂。
伸出手的一瞬间,祂将我扯了过去,尖牙咬在我的动脉上。
吞咽声响起,世界开始旋转。
我渐渐的闭上了眼睛,意识消失的前一秒,祂吻了吻我的耳畔。
“睡吧,宝贝。”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生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的手脚被束缚在病床上。
这一点也不舒服,我想。
“406号床醒了!”
该死的,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的人。他们围着我,声音吵得我头疼。
我疯了
放屁!
我的宝贝呢我要去找我的宝贝!
咦,我的宝贝怎么飘在窗户上
他曲起食指,轻轻敲了几下窗户。
我起初惊讶了一下,旋即便是欣喜若狂,然后飞快地跑到了窗户前。
“你怎么在这里?”
他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隔着玻璃比划道:“就当没有看见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出来。”
我一晃眼,窗户上好像什么也没有。
从那片被铁块圈起来的窗格中只看得到蔚蓝的天空。
我的头还在剧烈地痛着,被啃咬过的手臂传来丝丝酥痒的感觉,仿佛有蚂蚁在啃食我的骨骼。
恍惚之中,我看见天花板的一角不断地落下鲜血,混杂着不规则的尸块。我动了动嘴唇,仿佛能品尝到鲜血香甜的味道。